洛阳之地,山川形胜,地势自西而东,渐次低平。

四周群山环抱,如翠屏罗列,峻岭叠嶂,郁郁葱葱。

西依秦岭之巍峨,出函谷而望秦川之广袤;东临嵩岳之峻拔,气势磅礴,云海苍茫。北靠太行,有黄河之天险,波涛汹涌,气吞万里;南望伏牛,草木葱茏。

因此漕运通达,大小漕帮把守各个接洽水域的码头。

如果说洛阳城与周遭,有让荆棘觉得舒适的地方,那么一定是那株柳树下,以及各大码头。

码头上,人头攒动,纤夫、水手身上血气鼓动,聚在一团,连周遭的气温都是回暖。

荆棘不徐不疾走在城外的洛水码头上,看着人来人往,各自繁重。

“哟,谁家的娃娃,怎么到这处来了。”

“瞧着面生,那袄子瞅着却可不便宜,只是不太合身,想必是富庶子?”

“受待见的少爷哪里会亲自到俺们这来。”

精壮的纤夫,身上只着薄布衣,大汗淋漓,寒风吹拂,也不觉寒冷。

他们小声议论。

荆棘耳力极远,听了个清切,依旧沉闷,他只身独行,赤足履地,不受外界纷扰。

此时已至正午时分,薄阳高悬,晨时那场铺天盖地的大雪也终于平息,但是寒风仍旧冷冽,遗留在大地、建筑、乃至行人斗笠上的积雪湛湛生辉。

荆棘拢紧貂袍,不愿让那绯红伤痕教外人看见,帽檐严实的遮蔽住面容。

腹中传来饥饿感。

荆棘恍惚发觉,自己已经有三日未曾进食了,从那伏牛山中走出后,便粒米未沾。

想起娘亲熬煮的米粥,他突然有些压抑。

破砖房,黄粱上,三尺白绫便抹去了他对于世间唯一的依赖,也在那一夜,彻底窥见了那片海。

死气沉沉,毫无生气,一望无际的黑海。

他的身魂成舟,漂浮不定。

其实荆棘一直都不能理解,为什么自己愈发痛苦,那黑舟便成型的愈快,乃至于娘亲自缢的那一刻,才真正成型,于那黑海上漂泊。

为什么娘亲宁死也要让他建造那艘舟。

为什么他不能像村里其他孩童一样无忧无虑的上私塾,考功名,或老实下地干活,而他却日日受尽苦楚,不论是烙铁加身,柴刀破肤,长鞭鞭挞,亦或是折断手脚。

好吧,其实他都不该在乎。

他现在只想填饱肚子。

荆棘甩甩头,不让那些冗杂痛楚的情绪充斥在脑海中。

早知道就折两根柳条下来了。

荆棘有些懊恼,他其实很想静静的靠坐在柳树下,感受那类似于娘亲的气息,但是他没坐多久,便被附近的居民驱赶走了,认为他玷污了神树。

对了,娘亲自缢前一天叮嘱过什么来着?

不能陷入癔症?

荆棘有些回想不起来,撕裂般的疼痛在脑海中纠缠不休,他不由得蹲坐在地。

娘亲那一晚跟他说了太多,以至于他竟一个都回想不清晰。

“娃娃,莫要蹲在这,待会有货物撞到你就不好了。”

好心的纤夫上前拍了拍貂袍少年的肩头。

荆棘抬头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从关心变得惊恐的中年人面庞。

看着纤夫那手足无措的慌张神色,荆棘将帽檐压低些,缓缓站起身道:“俺这就走。”

直至荆棘走出一段距离,纤夫才懊悔莫及,伸出手,又收了回去。

离开码头,荆棘茫茫然的走着,想找一个待着舒适,又不会影响到别人的地处。

好难。

荆棘握拳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那里正在隐隐胀痛。

腹部咕噜噜的鸣着不平。

他决定扒点树皮试试味。

瞅准一颗距官道有些距离的老树,他双手成爪状,扣在树皮的沟壑上。

撕拉。

轻易地,一块不甚平整的树皮便扒了下来。

捏下小块,放进嘴里,咀嚼着。

很苦,干涩,能吃。

荆棘得出结论,一只手握着那块树皮,边朝城内走,边小口吃着。

守城的卫兵倒也没说什么,只是斜着眼惊诧的看着他。

什么时候洛阳这般富庶之地,也有流民了?

好在当今圣上英明,并未有阻拦流民进城的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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