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藿第一回见到水鬼上岸,是跟着涂九川路过湘江时。

涂九川出门去了,连藿独自坐在江边凉亭里。夏天的荷塘满蕴着荷叶的香气,微风中眼前这片碧海起着涟漪。

日暮西山处,归鸟林中喧。这座凉亭藏在夏天的草木枝叶中,很是偏僻。连藿说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想到要逛来这的,隐隐约约间似乎有人牵着她的手到的水边。

连藿依稀记得好像是自己的母亲说要带她回家,温柔的言语一直在耳边萦绕。

涂九川不在,她独自一人来到水边,却不再前行,反而坐在这水边的凉亭里,从午时到这黄昏。

“妈妈,江宁的东西我还是吃不惯,他们连辣椒炒肉都是甜的。还是家里的饭菜我吃的香。”

“云云,云云,快来,我带你回家——”

“最近雨季,家里那边有没有涨水?爸爸的风湿还好吗?江宁这几天天气热得要命。”

“云云,云云,来我这里——”

“我有点想你们了……我昨天晚上做梦梦见你们了……”

“云云,云云,我们快点一起回家吧——”

那个声音不会回应连藿,只会不断呼唤她。连藿却像是毫无觉察,不停地和那个声音诉说着。

“我在这里很不开心,非常非常不开心。我老是遇到混蛋,他们不让我读书不让我外出。”

“他们还想让我嫁人,我才多大……他们一直在左右我的人生,我好讨厌他们。”

“不过我遇到师父了,师父人很好,以后我跟着他也可以混口饭吃,倒是不用一直担心以后就业了。”

“从小你就说我不省心,还倔,别人撞了南墙不像我,我要磕个头破血流都还要继续往前走。”

“我现在好好活着,你现在还好好活着吗?你说人要坚强,前面无论是什么,就算是刀山也应该咬着牙爬过去。”

连藿喃喃着,接下来她的话又更低了,比起诉说更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我好像又死了一遍,又好像一直都还没活过。我以为我逃出来是为了自由,但是我逃出来后不知道自己往什么地方走。”

“我该怎么办呢?现在我听到你的声音都这么难了。”

那个声音还在水那边呼唤连藿,但是连藿没有任何动弹,只是连藿的眼泪已经沾湿整个袖子了。

涂九川找到连藿时已经是深夜,凉亭中的连藿因为哭累了抱着腿蜷缩着睡着了,而水边已经恢复平静,只留下强烈的河腥味以及地面半干的水迹,水迹恰好是镇鬼符咒。

那个时候涂九川才发觉连藿在玄学一道中具有着惊人天赋,自己看会了他之前画过的符咒。

自那以后涂九川才全心全意教导连藿,也根本不顾及所谓传男不传女的规矩。

回忆结束,连藿自记忆里的黄昏返回现实里人流熙攘的尘世。水鬼上岸先放一边,眼前的香灰更加让人在意。这新鲜的香灰就说明了有人在这其中掺和了一脚。

连藿大量的经验告诉她,在很多时候人可是比鬼更可怕。鬼遵循着一些固定的规则——水鬼怕火,厉鬼怕鸡鸣。但是人可就复杂多了。

而且一般一个地方有鬼,相关的人问题更大。

在连藿还在相信世界上不存在鬼的时候,她就觉得这种东西的产生有一部分是因为社会中弱势群体在生前无法得到公正而幻想的寄托。虽然现在她相信有鬼存在了,但是道理还是一样的。

连藿刚起身抬头,就看到一中年妇女鬼鬼祟祟地向她走来,时不时左顾右盼,在发现连藿看到她时加快了脚步往她靠近。

这女子体量丰满,面如银盘,杏眼乌发,身上衣服不是一般人家能穿的丝绸,连纽扣都是贝壳做的。不过连藿觉得奇怪的是,这么一个一看大户人家的妇人,怎么会一个人摸出来。

连藿仔细一看,从发现旁边跟着三四个不起眼的丫鬟婆子。

“这位小道长——”

连藿此时身上穿的是道袍,梳的还是未及冠男子的马尾。

“不知可看风水否?”

说的甚至还是京城官话。

连藿觉得这十分的不对劲,这人怎么说话矫揉造作的,眼睛还和抽筋了似的一个劲地对着她跳。

等下,这是什么情况?

有时候顿悟就在一瞬间,连藿迅速地调整了自己的说话方式,说出一句雌雄莫辨的少年音来:“在下失礼了,看风水是可以的,收费也是要看具体情况的。”

你永远不知道自己学的没用玩意什么时候派上用场,就像当年连藿跟着视频学伪音一样。

这个女的看着好奇怪,猜一个把她当成男的了,不过首先模糊自己性别肯定没错,这人看着鬼鬼祟祟的,还专门凑过来别人绕道走的地方。

那女子听见连藿的声音则是更加欣喜了,又是矫揉造作了一番,请连藿前往她家一叙。

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把她当成男的还是女的了,如果有误会就让她误会得了。而且送上门的生意哪有不做的,万一还能找到关于这个水鬼的线索呢?

连藿没拒绝,顺水推舟就答应跟着这人走了。

此人似乎是想与连藿拉近关系,一路上说了不少话,可惜话题大多关于一些无聊的小事,连藿只能礼貌微笑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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