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又梦到父母被分食时的场景了?”

时云看着眼前这位慈祥的男人,心中生出一丝异样的感觉。

他总觉得男人那温柔的语气与其口无遮拦的言谈的反差有些违和。

“怎么了?”

“没什么。”

时云回答道,随后轻轻点点头,算是回答了男人的问题。

时云今年二十一岁,至少他的姐姐是这样告诉他的。

而这个年代,已经没有了那种记录着自己出生时间的证件,而那些能够记录时间的工具也已不是那么常见了。

所以,时云也只能相信姐姐告诉自己的年龄。

和大多数人一样,时云对自己年幼的事情记得并不是那么真切。

但有一件事除外。

在时云很小的时候,他的父母便被一群残暴的废土流寇残忍地杀害了。

他们不仅夺走了生命,还以令人发指的方式,将遗体分割并置于火中炙烤,最终变成了他们的食物。

而在那群流寇享用着这美食的时候,时云就躲在床底,亲眼目睹了这骇人的一幕。

那时,他父亲的头颅被那群流寇随手放置在床底边缘处,正对着时云。

那并不是一张笑脸,而是一张布满了惊恐与绝望的脸。

时云并不知道那时的自己为什么不闭上眼睛。

他就这样看着自己父亲的脸,不知道看了多久,直到时雨将他从床底拉出来。

据时雨所说,那件事发生时,时云才六岁。

这一幕如同烙印般,深深地镌刻在时云的记忆之中。

在之后的生活中,那一声声丧心病狂的笑声,就如同病毒般在无数个日夜中不断侵入时云的梦中。

而在昨晚的梦中,时云又梦到了这一幕。

“还是那个场景吗?”

男人看着时云,脸上依然带着笑容。

只是时云能清晰的察觉到,班医生笑的有些牵强。

男人全名叫罗伯特·班,是一位外伤医生。

在这个年代,医生已然成为了最炙手可热的人才,这也让班医生在营地内获得了极高的人气和威望。

不过,比起外伤的医治,班医生似乎更热衷于研究心理疾病。

也是因此,在他发现时云的异常后便主动提出替时云医治。

只是因为班医生并不是专业的心理医师,再加上对他来说时云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研究对象,因此班医生并没有向时云收取诊费。

“嗯,很清晰,清晰到我还能看清他们枪上保险位置的红点。”时云再度回答道。

“这似乎并不是个好兆头。”班医生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头。

“班医生,就没有什么让我快点好起来的方法吗?偏激些也好,甚至有危险也好。”时云忽然看向班医生,表情似乎有些着急。

自从那件事后,时云的性格就一直变得很孱弱,很胆小。

无论是看到红色,还是闻到肉被烤熟时的味道,时云都会本能的浑身颤抖。

虽然班医生说这是一种病,维克托也说这是因为他特殊的经历。

但时云总觉得是因为自己不争气。

“就算是一种病又怎么样?这个年代,生理上的伤病也已经是一种奢侈了。而且,谁会在乎你经历了什么?那连一颗子弹都不值。什么也害怕的话,早点吞枪自杀就好了。”

这是时雨对他说的原话。

时云知道,时雨没有恶意,只是有些恨铁不成钢。

其实他自己对自己也是这种想法。

时云甚至真的想过要杀死自己。

可笑的是,时云甚至看到枪都会浑身颤抖。

所以时云急切的想要改变这种情况。

班医生看着时云,沉默许久后,终是收起了笑容,无奈的叹了口气。

班医生轻轻合上病历本,为时云递来一杯热水。

“小云,你记得我来为你诊断已经多长时间了吗?”

时云听了班医生的问题,不由得陷入了沉思。他对时间的概念一直很模糊,加上平时没有记录时间的习惯,因此无法给出一个准确的答案。

“对不起,班医生,我不知道。我没有记录时间的工具。”时云带着歉意回答道。

“没关系,我记得。”班医生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从我第一次让你来这里诊断开始,已经过去三年零一个月了。”

时云点点头表示理解,但实际上,他对“三年零一个月”这个时间跨度并没有太具体的感知。在他的认知里,时间的概念最长也只能延伸到“前天”或“后天”。

“我承认,我不是一个专业的心理医生,只是一名心理学研究的热衷者。但即使是最普通的研究学者,经过三年的时间,也足以发现你的病症所在,我也不例外。”班医生看着时云,语气格外的诚恳。

但这种诚恳却让时云内心变得更加慌乱。

这种语气下,时云很难不往坏的角度去猜测。

“但遗憾的是,我必须告诉你,对于你的病情,我并未找到特别有效的治疗方法,包括你提到的那些激进手段。”

班医生最终说出了时云在这次会诊中无数次猜测到的那个结果。

时云听闻此言,心中不由得涌上一丝失望。

但他忍不住追问:“那在以前,你们常说的灾变之前,难道就没有出现过我这样的情况吗?”

“说有也有,说没有也没有。”

时云没有明白班医生这云里雾里的回答。

“在灾变之前,无论是哪个大陆,哪个营地——哦,对了,以前人们不叫营地,而是叫国家,你可以把它想象成一个很大的营地。”

班医生继续解释道:“在那些国家里,他们都有非常严格的法律。虽然以前也有战争,但战斗必须在一定的规则内进行,那些被派去战斗的人也必须遵守严格的规则,不能过于残暴。所以你经历的那种食人并灭门的事件,在以前几乎是不会发生的。而这也就是为什么我找不到和你完全一样的案例来参考。”

时云点点头,表示理解班医生的意思,但消极的情绪并没有因此好转。

“不过,虽然没有和你一样的案例,但确实有人因为其他刺激而导致了和你相似的病情。”

“那他们能被治愈吗?”时云急忙追问道。

“在以前是可以的。”班医生的表情有些无奈,“治疗你的病情最快的方法主要有两种:一种是催眠,另一种是精神类药物。”

“催眠?”时云好奇地问道。

“我也不太清楚具体是怎么回事。”班医生坦言道,“从我仅有的资料来看,精通催眠的人似乎只需要在病人面前晃两下怀表,就能让病人对他言听计从,做出许多难以理解的事情,甚至抹去一部分记忆。”

“虽然我觉得这有些不可思议,但我资料中记载的事都是真实发生过,只是我没有关于这种方法的教学资料,所以我没法学。”

班医生苦笑了一下:“我曾经也试着在瓦尔特面前晃怀表,想让他忘记我是他的老师,而把我当作他的父亲。但他告诉我,他感觉我不像是在研究,而是在戏弄他。”

“那精神类药物呢?”时云追问。

“说实话,我没接触过这种药物,对它的了解也只停留在资料。”班医生说道:“根据资料记载,这种药物能够不受服药者控制的调整服药者的情绪,让服药者的情绪达到药物指向的效果,从而影响服药者的精神,进而治疗疾病。”

看着时云重新升起希望的双眼,班医生顿了顿,继续说道:“但是我们得不到这类药物。”

“为什么?”时云疑惑地问道。

“首先,这类药物的消耗远比创伤类药物快;其次,持有这类药物的人都非常危险。而这两个原因都与剂量控制的超出有关。”

班医生解释道:“超剂量使用会让服药者对药物产生几乎不可逆的成瘾性。所以,这一类药物的消耗非常快,而且持有它们的都是一些为了得到它们可以不择手段的人。”

他看向时云:“最主要的是,我也没接触过这类药物,所以不知道怎么使用。因此,即便我拥有这类药物,我也不敢,更不会给你使用。我不希望看到你成为一个为了一两片药丸就去杀人的人。”

说到这儿,班医生的脸上逐渐浮上了一层惋惜:“所以,时云,真的很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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