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姐把茶也摔了,然后止住哭挽头发,又骂贾蓉:“出去!请大哥哥来,我要当面问他。亲大爷的孝才五七,侄子就娶亲,这个礼我竟然不知道?我要问问他,好学会了以后教导子侄。”

贾蓉一直跪着磕头,说:“这事跟父母没有关系,都是儿子一时口臭,调唆叔叔做的。我父亲根本不知道。如今我父亲正要商量接太爷出殡的事,婶子若闹起来,儿子也是个死。只求婶子责罚儿子,儿子谨领。这官司还求婶子料理,儿子竟不能干这样的大事。婶子是何等人物,岂不知俗话说的‘胳膊只折在袖子里’。儿子真是糊涂死了,做了畜生一样傻事。婶子既然已经教训了,就不要和儿子一般见识,只希望婶子费心把外头的事压住才好。毕竟婶子有这个不肖子,既惹了祸,少不得委屈婶子,还要心疼儿子呀。”说着,又不停地磕头。

凤姐见他母子这么容易就承认了错误,很难再往下施展了,只能转变态度,换了一副表情和说话方式,反过来给尤氏赔礼,说:“我是年轻不懂事的人,一听见有人跟我说就吓昏了。不知道刚才怎么得罪了嫂子。就像蓉儿说的‘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少不得嫂子要体谅我。还要麻烦嫂子替大哥哥去说,先把这官司按下去才好。”

尤氏和贾蓉一起说道:“婶子放心,横竖一点儿连累不到叔叔。婶子刚才说花了500两银子,少不得我们娘俩准备500两给婶子送去,好补上婶子的损失。要是叫婶子添上亏空的名声,越发是我们该死了。但是还有一件事,希望婶子在老太太、太太面前周全方便,不要提这些话才好。”

凤姐又冷笑着说:“你们压着我的头干的事,现在反过来哄着我替你们周全?我虽然是个呆子,也呆不到如此好骗。嫂子的兄弟是我的丈夫,嫂子怕他绝后,我难道不比嫂子更怕他绝后吗?嫂子的妹妹就跟我的妹妹一样。所以我一听说这事儿,高兴得一夜没睡,赶紧传人收拾屋子,接她进来同住。倒是底下的奴才小人反说:‘奶奶的性子太好了。要是我们,先回了老太太、太太看她们怎么说。再收拾房子去接也不迟。’我听了这话,被我打的骂的才不说了。谁知偏不称我的心,偏打我的嘴,半中间跑出个张华来告状。我听见了吓的两夜没合眼,又不敢声张,只能求人去帮我打听这张华到底是什么人,这么大胆。打听了两天,谁知道是个无赖叫花子。我年轻不懂事,反笑了,说:‘他告什么?’小子们却说:‘本来二奶奶是许配给他的。现在他急了,反正冻死饿死也是个死;现在抓住这个理,就算死了,也比冻死饿死强。’怎么能怨人家告呢?这事就是爷做的太着急了。国孝一层罪,家孝一层罪,背着父母私娶一层罪,停妻再娶一层罪。俗话说:‘拚着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他穷疯了的人,什么事情做不出来?更何况他还占着理,不告难道等请不成?嫂子说,我就算是个韩信张良,听了这些话,也把智谋吓没了。你兄弟又不在家,又没人和我商量,少不得我拿钱去垫补。谁知越花钱越被人抓住了把柄,反而被讹了。我是耗子尾巴上长疮——能有多少脓血?我实在是没用办法了,所以又急又气,只好来找嫂子了。”

尤氏贾蓉都不等说完,就说:“不必操心,自然要料理的。”贾蓉又说:“那张华不过是穷急了,才舍命要告的。咱们不如想个办法,给他些银子,叫他承认是自己乱告状。咱们帮他打点完了官司,等他出来时,再给他些银子就完了。”

凤姐笑着说:“好孩子,怨不得你不顾前后的做出这些事来。果然是你糊涂。如果按照你说的这话,他暂时答应了,官司也打完了钱也拿到了,眼前看似没事了。这些人既是无赖之徒,银子到手一旦花光了,他还会来寻事讹诈的。倘又叨登起来这事来,虽然咱们不怕,但也总是担心。万一他说既然没毛病为什么要给他钱呢?这样下去,事情永远没个结束。”

贾蓉原是个明白人,听如此一说,便笑道:“我还有个主意,‘来是是非人,去是是非者’,这事儿还是我来处理最好。我直接去问问张华,看他是要人还是愿意了事拿钱再娶。如果他坚持要人,那我就去劝我二姨,让她出来仍嫁给他;若说要钱,我们这里少不得给他。”

凤姐连忙说:“话虽这么说,但我实在舍不得让你姨娘出去,我也肯定不会让她出去的。好侄儿,你要是真心疼我,只能多给他些钱了。”

贾蓉心中深知,凤姐嘴上虽这么讲,心里却巴不得二姐出去呢。她却在这假装好人。但如今这个情况,只能是她怎么说就怎么做了。

凤姐这下总算高兴了,说:“外面的事情解决了,家里的事情怎么办?你也跟我一起过去回明了才好。”尤氏又慌了,拉住凤姐求她帮忙撒谎。凤姐冷笑道:“既没这本事,谁叫你干出这事了?这会子又这个腔儿,我可看不上。但要不帮你出主意吧,我又是个心慈面软的人。任凭别人摆布我,我还是一片痴心。没办法,只能答应你了。你们现在别露面了,我领着你妹妹去给老太太、太太们磕头。就说她是你妹妹,被我看上了。因为我不大生长,本来打算买两个人放在屋里的,现在既然看着你妹妹好,而且又是亲上做亲,我娶来做二房。因为家中父母姐妹近期全都死了,生活困难,不能度日。本来打算等百日之后才进来的,但是无奈她无家无业,实在是等不得了。我的主意是先把她接进来,已经把厢房收拾好了,让她暂时住下,等孝期过了再圆房。反正仗着我不害臊的脸,死活赖着就成了不是?也没你们母子什么事了。你们想想,可使得?”

尤氏贾蓉一起笑着说:“到底是婶子宽宏大量,足智多谋。等事情妥了,我们娘俩一定过去拜谢。”尤氏忙命丫鬟们服侍凤姐梳妆洗脸,又摆上酒菜,亲自为凤姐斟酒夹菜。

凤姐也不多坐,执意要走。她进入园中把这件事告诉了尤二姐,又说我怎么操心打听,又怎么想办法,必须要怎么怎么样才能救下这么多人的罪,少不得我去拆开这难办的鱼头,大家才能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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