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男孩的声音不断呼喊着。

他动摇了,心想要么就出去吧。

“傻子,出来吧,你爷爷喊你回家喝奶呢!”讨厌鬼在众人面前大声叫道,引起一片笑声。

“这傻子,该不会躲进屎坑里了吧。”

“哈哈哈哈……难怪他脸那么臭,原来还有这种嗜好,下回可不能让他吃屎了,便宜了那傻子。”

听到众人的嘲笑,他收回那只刚刚迈出的脚。

“傻子,你就躲着吃屎吧,吃不够我们这里还有,热腾腾的,新鲜,绝对管饱。”说着一群孩子哄堂大笑。

男孩们尖酸刻薄的话语越来越远,李信熠已经听不清他们说的是什么,然而他们肆无忌惮的笑声依旧尖锐而刺耳,就像扎入耳朵里的细针。

李信熠时常看到他们为鸡毛蒜皮的小事争吵,吵急眼了还会大打出手。他们表面上勾肩搭背称兄道弟,背地里勾心斗角互相算计,可即便如此,他们仍然组成了一个叫做朋友的圈子。圈子里吵架也好,打架也罢,他李信熠都只是个角落里看热闹的。

他思绪万千,目睹着天边壮阔的火烧云逐渐暗淡,夕阳西下,夜晚降临。

——为什么没有人找到自己?为什么就不能躲在一个别人可以找得到的地方?为什么要躲起来呢?为什么就算赢了,也不会感到开心?为什么他们鱼死网破,鸡飞狗跳;我李信熠就只能一个人哭,一个人笑。

他倔强地不肯回家,蹲在漆黑的坑洞里哭着,反反复复地问自己,我在哪里?

天黑了,他想起了爷爷,想起了爷爷说过,这片荒郊野岭的可怕!

恐怖的画面不断在他脑中上演挥之不去;有吃人不吐骨头的野兽、有半夜里哭泣的孤魂、有眼睛长在手上的野鬼在找自己的头颅……

他卷缩成一团,紧闭双眼不敢乱看。

他嗅到叶子腐烂的气味混合着泥土的气息,夜虫不时发出清脆的叫声,风吹草动在宁静的夜里细微的声响都清晰可辨。觅食的动物踩碎了枯枝,不远处还传来猫头鹰警惕的咕咕叫。突然,他听到动物在草地上奔跑的动静在一声短促的哀嚎后变成剧烈挣扎所发出的声响。

猫头鹰拍动翅膀远离了是非之地,不再有细碎的脚步声,夜虫停止鸣叫,甚至连风都害怕得凝滞不前。

只剩下怪物大口咀嚼食物的声音。

他听到骨头被咬得粉碎的声音,卷缩着,把自己抱得更紧。

惊恐之中他又听到了爷爷在他的耳边响起。

“当太阳下山,黑暗降临,所有怪物都会张开血盆大口从阴影里爬出来,会将他们看到的一切吞进饥肠辘辘的肚子里,尤其是刚刚出生的婴儿,对他们而言越年轻就意味着越美味。没有人可以躲过他们的追捕,他们体型比野熊还要巨大,跑得却比豺狼还要迅猛,他们就连动物的尸体也不会放过,所以就算装死也没有用。他们不惧火焰,可以潜入河里捕食,他们游得比嗅到血腥味的鲨鱼还快,跳进河里等于自寻死路,也不要爬到树上,他们力大无穷,多大的树都能连根拔起。然而他们还不是最可怕的,因为他们只会把你吃掉,却不会像孤魂野鬼,会慢慢地折磨你,先一层层剥开你的皮……”

“不要再说了!”他怕得喊了出来,他居然喊了出来。

他的内心一下跌入谷底。怪物的咀嚼声停止了,周围陷入诡异的安静。

他全身被冷汗瞬间打湿,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和砰砰狂跳的心脏,手脚忍不住地颤抖,牙齿也跟着剧烈打颤。他嗅到一股骚味,感觉两腿内侧传来一股温热。

他尿裤子了。

爷爷说他们的鼻子比阿呆还要灵敏,现在光是气味就会把怪物引来。

他无助地哭泣,后悔为什么要玩这该死的捉迷藏。为什么不听爷爷的话,没有在天黑前回家。

“爷爷,爷爷,爷爷……”他死死盯着坑外恐怖的夜色,听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他看到了,一幕漆黑的轮廓之中,流淌的鲜血,狭长缝隙里,一颗发着暗红光亮的巨大眼珠。

怪物发出诡异的吱吱声,血盆大口上,锯齿状的腥黄利齿里,爬满了挪动的油绿色的蛔虫。

——这是什么?

绝望瘆人的寒冷扑向他苍白发青的脸,浓烈的恶臭叫人嗅之欲呕。

他的眼珠子在颤抖,身体就像被施展了诅咒僵硬无法动弹。卡在喉咙里的恐惧发不出声,脑子发麻一片空白,眼前一黑,意识跌入无尽的深渊。

……

轰隆声响,野兽的惨叫,然后是一个缓慢而又熟悉的冰冷声音道:“你在干什么?”

李信熠被惊醒,从痛苦的回忆中挣脱,立马将律附着在双眸,看到眼前出现了一个恐怖的深坑里,巨大的灰色毛皮,以及怪物血肉模糊的尸体。而在深坑旁边,站着一个洁白的少年,长发,持剑。

“怎么是你?你不是睡觉去了吗?怎么会在这?”

少年一时语塞。

李信熠想到某种荒谬的可能,疑惑问道:“你又走错方向了?”

“废话少说要不是我,你早就死了,还有……”少年脸上丝毫没有掩盖的轻蔑,耳朵上的超越缓缓道:“别哭了,我可不是你爷爷!”

李信熠伸手在脸上一抹果然满是泪迹。

爷爷?他根本就不记得他的爷爷。

童年是他绝对不能触碰的禁忌。他绝不会自讨苦吃,主动去搅乱那早已沉淀在心底已久的淤泥。若不是黑夜如出一辙,他的念头不会化作脱缰的野马,失控闯入搁浅在记忆深处里的禁忌。

幸好有人打断了这一切,不然……

“用不着你多管闲事,你还是操心操心你自己吧,路痴!”李信熠焦怒异常。

少年也不辩驳,一双冰冷的眸子死死地盯着他,无论李信熠走到哪,少年的眼珠子便溜到哪,眼皮眨也不眨,就怕一不留神,就把唯一走出林子的希望给跟丢了。

李信熠想到要紧的事情,拔腿就朝着地图上的黄点跑去,少年二话不说,如影随形。

“别跟着我,我可没空给你带路!”李信熠嘴上这么说,但见对方紧跟不舍,心里倒是安稳踏实了不少。

他怕黑,实际上更怕独自一人。

“小心,前面,是……”少年的超越还来不及说完,便听到李信熠一声惊呼后,跌落悬崖。

山石滑落,夜风自漆黑冰冷的崖底而来,在李信熠耳畔呼啸不止。

与此同时,少年脸色如常,他的超越道出最后两个字,“悬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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