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微亮,洛北就被一阵嘈杂声吵起了起来。屋外头站了一堆人,说笑的、喝彩的、议论的连成一片,像是炸开了一锅粥。

洛北走出房门,看到初寒的春夜里,管家光着膀子,背着荆条跪在他门口,四周都是围观的侍从、下仆,人人脸上都是欣喜神色——看起来这管家的人缘素来不佳。

洛北看到管家唇边的胡须已经起了霜,便知道他跪了不短的时间。他不愿意在这种情况下闹出人命,便伸手把管家扶了起来:“何须如此?”

管家打着哆嗦,几度张口,都说不出完整的句子。洛北只得扶着他进了屋子,解开他身上的荆条,又把被褥盖在他身上:“若有热水,给一碗来。”

当下便有人递了杯热水来,洛北看也不看,一把接过,缓缓喂管家喝了,又把半杯温水给他握在手里:“你可感觉好些了?”

管家颤颤巍巍地抬头,却看向洛北的身后。洛北下意识地回头一看,身后是刚刚给他递水的人,也正是他昨日医治的病人解琬:“草民见过解御史。”

解琬面色红润,声如洪钟,大手一抓,立刻把他扶了起来:“小郎中,你妙手回春,救我性命,我还没有谢你呢。不需如此大礼。”

洛北忙道:“不敢。”还是躬身道了一个礼才作罢。

解琬喜他知进退,有分寸,脸上却不表露出来:“我约束下人无方,昨日竟让这蠢货那样羞辱小郎中。今日特让他来郎中面前负荆请罪。小郎中为何要救他?”

洛北笑了:“我不过是以直报怨罢了,他确实开罪于我,但绝对罪不至死。”

“果然是医者仁心呐。”解琬拊掌叹道。他转向洛北,笑意盈盈地盯着他的眼睛:“洛郎中有这本事,又说得一口好金陵洛下音,合该到太医院去,为何到这边塞苦寒之地来?”

解琬虽然面上一派和气,笑容却不达眼底,这分明就是在盘问他。洛北不慌不忙,把心里早已打好的一篇腹稿拿了出来:

“晚辈本是并州人,一直与家师游历天下,行医施药。这什么……金陵洛下音,还是我和家师学的。如今我是奉师命来这边塞寻几品珍贵药材。”

“药材可寻得了?”解琬问。

“不曾,本要托人去昭武九姓之地寻找,却听粟特商人说那边在和大食打仗,晚辈便回来了。”

洛北特意在话语中抛出一条有用的消息给到解琬,转移他对自己身份的注意,解琬果然眼前一亮,开始询问西域的战事:“大食侵扰昭武九姓?”

“不错。大食人在呼罗珊地区站稳了脚跟,立马便觊觎起富饶的河中之地。如今那些奔走在丝路上的粟特胡商们,正在向我们、突骑施和突厥求援。不过我的消息也是听说的,未必很全。”

解琬听他说话条理清晰,有心留他多问问边塞情况,开口正要询问,外头闯进来一个着急忙慌的随从:“不好了!不好了!突厥人打来了?!”

“什么?”管家出言斥责,“话回得清楚些,此地如此隐秘,突厥人怎会知道?!”

那随从好容易喘匀了气,把来龙去脉详细地解释了一遍,原来今冬苦寒,突厥人大举南下劫掠粮草和人口。有一支偏师就向着瓜州而来。突厥兵锋如火,山下的那些百姓匆匆往山上逃命,吵吵嚷嚷的,都说是“突厥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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