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夜，那么暗。
暗到让陈缺首次对这个待了那么多年的家感到陌生。
哪怕相隔那座从地平线升起的火山甚远，可仍然会本能有股遭遇炙烤的感觉。
尽管深秋夜里本就气候干燥。可这股温差更像是离不开空调的三伏天。
“哥哥，你、你还不离开吗？”
房门边，童曦收拾好了那为数不多的东西，忍不住向窗台的青年低低询问。
早在六小时前，大约是下午时分。
海川市便发出了紧急通知。
声称活火山的存在，不光会喷吐威胁城市的火山弹，更是会让海面水位上涨，引发龙卷风暴。
不仅如此，北岗区的无数堕兽族群开始向外迁徙了。
雪银被装在了火山里面——这无疑是吸引它们到来的关键。
拦不了。
根本拦不了。
海川市目前的命运，除了被毁于一旦外，根本就没有第二条路了！
虽然很绝望。
可这是所有人都无法反驳的事实。
“小曦，这段时间，麻烦你照顾我们了。”
陈缺回过身，面庞相较先前多出了苍白与憔悴，跟从前整日忙碌在复活银杏的时日极为相似。
“什、什么嘛？”
被叫到名字的童曦，忍不住挠了挠头，面色有些红晕：“哥哥肯替银杏前辈收留我，对我而言已经是很大的恩情了！”
“小曦，如果连银杏都守护不了这座城市，你会不会觉得她......很没用啊？”
陈缺的语气并不像开玩笑。
“怎么会、怎么会？就算是银杏前辈，有做不到的事情也正常吧？”
童曦头摇的像是拨浪鼓一样，嗓音异常笃定：“而且，谁要说银杏前辈谁就先自己去试试！”
“我懂了。”伸手轻抚少女的丸子头，陈缺面色沉着：“去吧，你爸爸妈妈还在等你。”
不晓得是不是这末日景象让那对父母良心发现。
下午总算肯打电话，恳切发声想要带走半个多月没见的养女儿。
童曦的性格跟‘冷血’自然是沾不上边，加上又是养育之恩，自然只得没法反驳的答应了下来。
“哥哥，这段时间十分感谢，有幸承蒙您的照顾。”
郑重鞠了一躬后，童曦便是抱着那個破烂的青色人偶，十分乖巧的离开了。
“嘎吱。”
房门轻轻合拢。
仅剩陈缺独自一人失神望向窗外，眼神散发着疏离、淡漠。
这场战役几乎是以惨胜的姿态拿下。
结果最后作为代价的，却是自己生活了这么多年的城市。
这种事情、这种事情，实在太不公平了！
“砰！”
忽地。
房门又被粗暴的推开，黄葵连变身都没有解除便急促的回到了家里。
“陈缺、陈缺，海川市的事情......你、你都知道了吧？”
面对少女关切的眼神，陈缺轻轻颔首：“思颖，你什么时候走呀？”
哈？
一声直呼其名的‘思颖’，让黄葵先是怔了一下，然后满脸变得通红了起来。
“人家、人家当然要跟你一起啊......”
少女似乎是不太敢露骨的表达，又找了一个相当充分的借口：“哪有、哪有魔法少女跟联络员分开的！”
陈缺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盯紧着橱窗里的那跟银杏息息相关的一切。
“陈缺啊，别难过了，远房亲戚已经尽力了......”
黄葵误解了什么，开始连声安慰：“三大绝密级魔法少女都解决不了的事情，这座城市只能说命该绝吧......”
她今天首次收到逾越了联络员来到自己手里的紧急情报。
说是海川市的危机涉及了太多、太多的因素，哪怕解决掉当中的大祸害都没有任何用处。
而今，前来支援的常青遭遇重创，被阔叶带了回去。
银杏因为不是编内魔法少女，下落不明自然是正常的。
再加上，堪比决提之从北岗区密密麻麻涌来的堕兽族群......海川市已经没有任何人能拯救了。
“思颖，城市没有巡逻的必要了，你也赶紧离开吧。”
陈缺收回视线，这样淡淡述说。
“你在赶我走吗？”
谁料，黄葵直接靠了过来，伸手抱住陈缺有些冷冰冰的身体。
“我不像童曦、不像安莎有着自己的家人需要照顾。她们一走的话，我的花语者小队也要解散......只剩下、只剩下你了。”
言语间，少女解除了魔装，抬起的面庞那样楚楚可怜。
似乎先前‘黄葵’的那一身份，只是用来掩盖这份脆弱的伪装。
“......这样啊。”
陈缺像是释然了，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嘻嘻，我决定好了......你走我就走，否则，天塌下来我都不走！”
楚思颖露出小虎牙，用着半认真半玩笑的态度表示。
“如果，我说我想拯救这座海川市呢？”
陈缺定了定神，又这样反问。
“......哈？真的、真的吗？”
楚思颖愣了愣，又很快一脸正色表示：“需要我怎么做？”
“哈哈。”
陈缺愣了愣，忽而轻笑。
“笑、笑什么嘛？我、我没那么不堪吧？”
楚思颖脸颊羞红，不太理解自己究竟哪里做错了。
“思颖，真的很谢谢你。”
陈缺抛下这句话，不再理会愣在原地的少女。
他先是找一个提前储物箱，大步来到了橱窗前，一一将关于‘银杏’的周边扔了进去。
见状，楚思颖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心里的石头落地。
“走咯、走咯......咱们一起离开海川市吧，反正这世上可待的地方多了去了！”
能够理解青年沉重的心情，她这般故作积极的这样表示。
因为清楚，这口橱窗里所装载的一切，是陈缺最为看重的东西——无疑是离开海川市前唯一指定的带走之物。
最终，当橱窗里仅剩下一个黄葵手办后。
陈缺方才弯身将储物箱的盖子合上。
“哈？我的、我的就不带走吗？”
黄葵有些诧异，当即便是涨红了小脸，有些不悦的跳了跳脚：“凭什么嘛？凭什么嘛？根本不公平！”
只不过，青年接下来的一句话语，让少女当即愣在了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思颖，麻烦你，帮我烧掉这些......”
啥？
他在说啥？
“帮我烧掉。”
见少女一时半会像大脑宕机了似的，陈缺又重申了一遍，眼神里有着毫不掩盖的心疼：“靠我自己的话，根本就下不了手......”
“噢、噢。”
口头这么应答，可楚思颖内心应该感觉到了不对劲。
她说不上来为什么不对劲，可通过往昔埋藏在日常、在战斗里的记忆片段，又是隐约明白了什么。
......
今天，绝对是海川市最为黑暗的一天。
以往繁华的街景，此刻就连一盏路灯都没打开，被实质的影绘所交织着。
不是舍不得电费。
而是这座城市里没有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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