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烟又起,

倦鸟归巢,

草在结它的种子,

风在摇它的叶子,

雪化成雨汩汩流下,

邮差的车铃声由远而近,

我轻轻地靠着门栏,

等你的信。

那一刻,严小雪会走出家门,有事没事在家门外转悠。那一阵,小雪练就了一双猫的耳朵,能准确判断出邮递员自行车的铃声。练就了一双鹰的眼睛,能准确认出邮递员的身影。邮递员把信送到严小雪堂姐家,接下来小雪会等着堂姐远远地大声地呼唤严小雪的名字,并且大声说:“有你的信”。估计全队的人都能听见。这个时候小雪会雀跃地奔向堂姐家,在堂姐审视的眼光中假装随意地接过信。然后像风一样闪回自己家,上楼躲到房间,整个过程那叫一个一气呵成。然后开始静静地虔诚地独享那一刻幸福甜蜜时光。如果堂姐没有叫小雪,小雪会很失落,会算着日子等待着。

如果前面是序曲,则读信是华章。一个人守护着心中的秘密与爱。那些宠溺的称谓滚烫的句子,如暖流涌进心房,让严小雪融化。又如幸福的电击,让她颤栗。如“小宝贝,收到来信,欣喜若狂。急待回信,以慰常想。”如“我刚寄出一封信,又想着给你写信了。开学后,我怕控制不住自己,当众吻你”,又如“因为你的降临,地球上又多了一个可爱的生灵,美丽的女性”。小雪像着了魔般,时哭时笑,如痴如醉。一封信,会反反复复看,字斟句酌,躲在被子里看,睡了就放在枕头下,安然地微笑着入睡。那些信严小雪百读不厌,直到收到下一封。

而回信时,更是怀着无比虔诚赤诚之心,掏心掏肺,如泣如诉,再琐碎的事,也津津乐道,想让对方分享自己的所有。每一个字都是思念。

写完信,该寄出去了。收信已属不易,寄信也不简单。全小镇,只有一个邮局,非常不起眼地坐落于河西一角。离严小雪家步行要半小时左右,小雪倒不是怕路远,再远的路,小雪走起来也是健步如飞脚下生风。她是要逮着机会出门。寒假期间,农活也不太忙,小雪母亲经常呆在家里。小雪等母亲去农田干活的时候,一转身飞也似的奔向邮局,又飞也似的赶在母亲回家前回到家。母亲从田里回来的时候,严小雪又安安静静地在看书,或者安安静静地洗衣做饭,一点破绽也没有。在母亲面前,严小雪永远是个安静的乖孩子,在母亲背后,严小雪是个风一样的女子。只有全看在眼里的弟弟对她嗤之以鼻。如果实在逮不到机会,严小雪也只好主动出击了。她会跟母亲说要去镇上买本杂志看。然后把信放在口袋里出门了,回来无论如何也得带回一本杂志来遮人耳目。如果某天母亲让严小雪去镇上买瓶酱油,那简直是天赐良机,小雪可以大摇大摆地出门,第一件事就是把信寄了,然后慢悠悠地逛逛小镇,最后去打瓶酱油,好不悠哉悠哉。

那个毫不起眼的邮局,在严小雪心里是如此重要。它是思念与爱的中转。谁也不知道,在1989年春节前后,有一个女孩子是如此紧张它是否营业,关注它几点开门几点关门。

寒假里,严小雪一共收到余晖六封信,一张生日贺卡。那张贺卡非常有趣,打开之后,又有很多小窗口,打开每个小窗口,余晖分别写了一句祝福的话。还写了20个严小雪的名字,他说代表严小雪20岁。前面5封信,严小雪觉得余晖写得很热烈,大开大合的那种。第六封信,可能临近开学了,他感情有点收,措辞比较理智,严小雪有点不开心了,再加上马上要开学了,可以见到他了,严小雪就没有回信。

对小雪来说,那个寒假是最丰盈的,那个冬天是最温暖的。那些信是最珍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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