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徐真人一起修习了两个月,今日他备好酒菜,与我商谈起日后行程来,他先开口道,“今日听闻前几日妖魔围袭青城派,青城派仅有半数残逃,连余掌门都损了一臂。”

我只觉愤恨,道,“若不屠尽妖魔,我难解心恨。”

徐真人道,“妖魔鬼怪,屠不可尽。唯有斩其首脑,以攻其心,令之不敢强犯。”他又道,“现下南方骚乱,唯有东北相安无事,何前辈定在东北帮助蛟龙调养身子。我们明日启程,先到长白山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再去黑龙江碰碰运气。东北固然大,适合蛟龙调养的地方不多,两个月内找到它绰绰有余。”

我道,“那余留出来的时间,何不去找寻虎妖,您一定有苦难言才放逐虎妖,找到它,让何老替您辩证清白不是?”

“何老应是清楚我和虎妖的事才准我带走你的,他也觉得我没错,可他无法替我正名,虎妖这件事说来复杂,我还是认为你不好参与进来为好。你现在只需一心放在联合道门,斩妖除魔的事情上,若要为我的事分了心神,让我何当其罪?”他道。

我只得作罢,龙虎山因为我和蛟龙之事群分两派,裴门也因为这件事陷入漩涡,两大道派,一个四分五裂,一个成为众矢之的,以至于整个道门信心受挫,力不从心。

我又问道,“我们从江西跑去东北,路途遥远,妖邪整日寻找,如何不被发现?”

此时屋外传来声响,“易容术即可。”我心头一震,这是月如的声音!急忙起身,果见一妙龄少女站在屋外,正是我日思夜想的月如!我只觉眼珠难受,面门热涨,忽地一滴热泪夺眶而出,我急忙冲上前去,将她搂在怀里,道,“你怎么来了,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

她道,“是徐真人让我来这找你,我还以为你已经……”说罢,埋下头来。

我拭去两行热泪,低下头看着她,两滴晶莹的泪珠正在睫毛之上,我忙伸出手替她擦去泪水,道,“别哭了,大小姐,我不是答应过你了吗?一年人生自由,我怎么说话不算数呢?”

她抬头道,“错了,是三生三世。”说罢,又忍不住低下头。

我微笑道,“好,三生三世,还有,大小姐你别扑在我身上啊,太沉了。”

她哼了一句,又把身子压了上来,我摇摇头,任其躺在我的怀里。忽地想起徐真人还在场,急忙抬头去瞧,却见他盯着远处山头发着呆。我托起月如,问道,“这一路上,没什么跟着你吧?”

月如撅了撅嘴,“放心啦,我易着容呢。”

“我师爷呢?他没事吧?还有谢大哥。”我急切问道。

月如叹口气道,“龙虎山现在闭门不开,不许外人进去,师爷既然是龙虎山弟子,就只能待在龙虎山上。谢大哥已经回乡了。”

我也觉惆怅,师爷,月如,谢必安为了我,全部成为道门人人喊打的逆贼,只望师爷和谢必安能够平安就好。

爷爷打小就告诫我,做人要坚强,尤其是男人,我调整好情绪,微笑道,“走吧,咱们进去和徐真人商量日后的计划。”

月如点点头,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襟,随我步入屋中。徐景曜回过神,说道,“我们明日就启程前往东北。月如,今晚就辛苦你替我二人易容了。”

月如应道,“没事的,徐真人,我还要感谢您替我照顾张陵。”

徐景曜不再说话,转身朝房间走去,徐真人走到房门前,停下道,“我有点累了,你们易容完再来叫我吧。”说罢,关上了房门。

月如轻轻碰了碰我,问道,“他怎么了?”

我同样是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方才还在和我商议阳间大事,此刻怎变得如此颓丧?于是摇了摇头,道,“也许他真的累了吧。”

月如打开背上的行囊,从里头找出一套面皮,将其一一陈列在桌上后,月如笑道,“选一个吧,我更钟意第二个。”

我望向第二张面皮,见其皮肤白皙,眉峰挺拔,即使还未套在头上,依然感觉其玉质金相,气宇轩昂。我喉头一哽,无论自己长相如何,在这张人皮面前终究是一败涂地。

我强装喜悦道,“嗯,很不错。”我又望向剩余几个,相对于此,都令人觉得暗淡无比,这更增添了我心中苦痛。

月如见我表情异样,赶忙道,“没事,其它几个也不错,你看……看最后一个,我也很喜欢。”

此刻不知为何,我竟如被金甲尸拍了一掌,浑身无力,心情颓丧,只得应道,“好,我也很喜欢。”

月如一张又一张拿起介绍,都说她很喜欢,唯独第二张她不再拿起,可我魂不守舍,她说一句便象征性地点点头。

月如终于忍不住道,“张陵,你为什么总是要这么窝窝囊囊?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在意容颜?倘若我不长现在这般模样,你会喜欢我吗?如果我不长这样,我或许是个蛮横无理,不近人情,人人避嫌的恶女吧?!”

月如盯着我,我不知如何应答,转过了身,她说道,“张陵,你好自私,真的好自私!”说罢,朝门外跑去,忽见徐真人拦在门前,他道,“想干嘛?这么小事就要闹解散,只顾自己,不顾苍生,你们还像个修道之人吗?”

我和月如都低下了头,徐景曜走过来,拽住我的衣襟,道,“张陵,你自己好好想想,你对月如的感情是不是如她所说,倘若你所言有一句是假,我便废你全身武功。”

到底是不是呢?我是因为她有倾城美貌才动了心弦吗?是,难道不是吗?倘若寻常女子,第一次见面就刁蛮无理,说着看不起我的话,我一定会厌恶她,可她呢?我清清楚楚记得我当时对她无一丝好感,我是如何对她转变看法的呢?

……

对对对,是裴门!她是裴门子弟,裴旻后代,我就是听闻裴门要收我为徒才转变看法的,当然,容貌加持和日久生情,或许使我渐渐破壁。

这个世界人人都爱美,不是吗?我害怕有一天,她会厌倦和我打打闹闹,离我而去。

我们终究是错了,裴,张两家在古代的确声名显赫,两家联姻可谓门当户对,可古今巨变,二者哪能相提并论,她父亲亲自闯出一番事业,年入亿万,她便是裴氏千金,我祖上从道,道教在如今早已不可比拟当年。我就是一个平平凡凡的乡村小子,如何再提门当户对?真的很自私,我不该再耽误她了。

下定决心,我抬起头,正色道,“是,她长的不好看,她不是裴门之人,在我心里,她就是一个不讲理的恶女。”说罢,我只觉头脑昏涨,就要晕厥。

月如面不改色,冷笑道,“张陵,我看错你了。”她走近我道,“从此以后,你诞辰做寿,娶妻生子,生老病死,全与我无关,我们断绝所有关系,请你不要再打扰我了。”说罢,朝门外走去。

我终于支撑不住,瘫坐在地上。徐景曜急忙扶住我,道,“你说谎了,为什么呢?”

我心头一震,道,“我说谎了?怎么会?!”

徐景曜道,“在你说完后,我算了一卦,卦象告诉我,你说的,不是实话。”

我呆坐在原地,不知该喜该悲,我到底是因为什么才爱上她的呢?徐景曜忽道,“张陵,你真不该说谎。”他提起月如留下的行李,朝我扔来,我接住背囊,里头是几张面皮,一本易容秘籍,以及几个香包,大概是遮住体味而用的吧。

悔意顿上心头,我坐在地上,竭力克制泪水,熬到后头,抽剑欲自刎,剑至颈旁,徐景曜拔剑斩向斩妖剑,斩妖剑当即脱手,徐景曜冷声道,“若不是为了阳间太平,我绝不出手,可你重任在身,是解决此次危机的关键,你自己考虑清楚,你就这么死了,那全人类都将覆灭,你还配不配做一个道士。”

我低下头,心道,方才我所说既然是假话,那我究竟为何而爱上她?大片和月如相处的情景浮现在脑中,我筛选着,忽地灵光一闪,是眼泪!我从百鬼林出来,她哭了。

我原本以为这一辈子很难遇见一个为我而流泪的女人了,我自幼父母不在身旁,连母亲的笑都没见过,更何况哭?可那日从百鬼林出来,纵使身上伤口剧痛无比,但瞧见她潸然泪下的模样,痛苦烟消云散,我仿佛感受不到世界的存在,甚至自己的存在,眸间便只她一人。

我崇尚英雄主义,并不只是因为他们身手好,可以锄强扶弱,也因为仗剑江湖,他们总能有一女子不离不弃,伴他到底。那一刻,我仿佛觉得自己置身于武侠小说,我要昭告天下,纵使她是魔教恶女,纵使我和她之情违背江湖准则,纵使她与我有着民族之仇,我也要娶她为妻。

就是从那一刻起,我的心有了归属。

可我后来所想也并非全无道理,人总要面对现实,我和她如今早已无门当户对之说,更何况,我现在是众矢之的,并不是每一次都可以死里逃生的。就让时间带走你我二人的回忆吧。

我起身叫住徐真人,道,“徐真人,我想清楚了,我不能耽误她,也不会让她和我之间的事影响全人类的生死存亡。”

徐景曜道,“好,我先研究透这本易容书,明天易容完,立刻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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