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广陵城至苍山的百里路程,是一片平原地形,有三座县镇分别是景阳镇,宁云镇,泉月镇,如三颗棋子嵌在平原上,以三座县镇为核心向外辐射,有数十个村落零散分布,耕地农田无数,更有高木密林绵延一片。
在景阳镇和有间客栈之间,有一处密林名叫积石林,林中布满低矮灌木丛,更有茂盛的松木杉木,因地上石块众多而命名,因靠近人类聚集地,林中野兽大多被消灭得七七八八,除了偶尔见些毒蛇虫蚁,往日周遭百姓亦愿意前来砍伐柴火。只是今日,樵夫都选择绕路,宁愿多跑几里路,也不愿靠近积石林。
邹氏马车冲出有间客栈,朝着景阳镇的方向驱使而去,黑熊重甲卫每个人身上都沾染血气,百人队伍并没人掉队,在血气的烘托下,更显杀意腾腾。
邹阡陌端坐在黑熊背上,抽出腰间两把刀反复擦拭,哪怕刀身已经光亮锋利,动作仍旧继续,进入积石林之后,正式迈入黄泉血路。
廖丰趴在瘦驴上,紧紧跟着队伍,只是并不敢靠近,不时抚摸公鸡的脑袋,发出一阵怪笑。
“延町温氏派遣数百甲士聚集在景阳镇。魏氏屠氏的甲士该如何处理?”杜鹃手持书信,细读最新情报。
邹屈没有直接回应,而是说道:“大周立朝之后,天子与诸侯公掌天下,分封疆土,设立五爵职位。邹氏名义上是广陵城的掌权者,但实际上权力疆土仍需分封给麾下爵士。邹氏一门二侯爵,若是顺利繁衍百年,平稳过度权力,如今血脉必定已广布广陵城。
但两侯相争之后,贤君大祖在艰难之际接任掌权,邹氏子嗣仅剩三十余人,大多是没有修炼资质的普通人,邹氏在广陵城仅剩侯爵名号,政令无法走出侯爵府,各家氏族才是实际掌权者。如今广陵城周边共有十四座县镇,哪怕三百余载过去了,邹氏也只是收回五座县镇的主导权,而黄泉路上的三座县镇都是在贤君大祖在位时收回的。
贤明选举制之后,邹氏没有再出现流血政变,血肉相残的局面,权力平稳过度,子嗣开支散叶,邹氏的实力强大了,但也仅仅只能从各家氏族手中拿回两座县镇。是每一代家主都不如贤君大祖吗?都是外强中干吗?并不是的,而是邹氏强大的同时,各家氏族也在变强。
历代家主皆是拉拢一批,打压一批,借由换权之际,通过黄泉路来审视人心。但广陵城就这么大了,疆域就这么多了,无论你如何施展权术,也只不过是一个加减的游戏,你多他少,他多你少,必须让每个人手中都有疆域可依。各家氏族最多能容忍的就是邹氏掌权五座县镇,再多就承受不住了,氏族就无法支撑生存了。
但人心不足,都想要得到更多,邹氏亦是如此。那该如何解决呢?只能是向外扩展,三百余年过去了,百国几乎都将麾下疆域开发消化得差不多了,战争要再次开启了。”
杜鹃听后,愣了片刻,她不懂谋略文政,只是一介贴身婢女:“战争?放任魏屠两家?不顾黄泉血路的秘密吗?”
“贤君大祖在政令无法出侯爵府之后,日夜待在荒废的宗庙里,放弃广陵城的权力斗争。所有人都以为贤君大祖放弃掌权了,然而并没有,他没有放弃,而是另辟蹊径,在宗庙挖掘了一条地道直通苍山,这是多么愚蠢且荒谬的做法,却又是如此伟大且残忍的壮举。
后来每一任家主都在贤君大祖的基础上,继续挖掘地道,黄泉路如同一张蛛网密布,地面地下相互交织,连通广陵和苍山。黄泉路上几乎每一寸土地都在邹氏的掌管下,任何人来此都得死,这就是黄泉路的真相,说穿了,不过就这么一回事。
只是没人知道这繁杂的地道下究竟埋了多少骸骨,流了多少鲜血。在这条路上发生了无数次的暗杀阴谋算计,贤君大祖就是这样将三座县镇重现抢夺回来的。贤君大祖实则并不贤明,反而残忍无情,用了数代人的鲜血来加固这样一条黄泉血路。
邹氏每一次权力交替,都将消息传递向江湖庙堂,为的就是让内部流血政变转变为外部征服战争,避免内部实力耗损。但如今外部战争真正出现时,内部却依旧人心涣散。有时我也不禁想问问贤君大祖,这一切究竟值得吗?
难道各家氏族都是愚笨之人吗?就看不清邹氏的动作吗?持续三百余载的行动,外城厉渠区为何一直混乱,为的不就是在混乱中将野人流氓拐来挖掘地道吗?为何要任由江湖人士前来,为的也不过是为了人手罢了。
各氏族只是看透不点破罢了,实力是靠牺牲维持的,他们恨不得邹氏在黄泉血路里将实力消耗殆尽,自身只需派遣一两人表忠心就行,就能继续维持疆域权力的扩张。
而邹氏确实历代家主皆贤明,这是用鲜血来奠基的,只要踏上黄泉路,就要直面外部势力,能不贤明吗?敢不贤明吗?用命换来的贤明啊!
魏氏屠氏既然选择了低头,那便让他们前来,邹氏能少些伤害何乐而不为呢?贤君大祖耗费四十余载,邹氏持续三百载谋划的黄泉路,为的就是让广陵城重归邹氏掌权,如今正是时候,广陵城各家氏族都该低下高昂的头颅了。
战争终于来了!邹氏也该走出广陵城了。”邹屈语气平和,显然早已预料到这一幕。
邹乾侧耳在偷听,知道邹屈这一番话实则是讲给自己听的,脸上多了一丝忧虑,嘴里念叨道:“实力是靠牺牲维持的。”
马车咯噔冲进积石林,路况难行,满是石子,幸好鳞马四肢强壮抓地力强,邹屈挥了挥手,示意队伍停下,他走下马车,喊道:“廖丰。”
“嘻嘻嘻!见过邹公子!”廖丰微微拱手。
“按照邹氏法制,我本无权命令于你。但如今情况有变,只能强行命诏你。在此地布下毒虫阵吧。”邹屈安排道。
“却之不恭,都是为了邹氏办事。”廖丰倒是无所谓,从怀中取出一枚竹哨,一串低吟高哼的声响悠悠而鸣。
从树丛中,泥土中,石缝中跑出密密麻麻的蛇虫蚂蚁,吓得鳞马四肢晃荡长舒白气,幸好黑熊重甲卫皆是精锐,方能将暴躁的马匹稳住。
树丛一阵摇晃,从密林中走出一个戴着黑铁面具的暗卫,在其身后跟着两百甲士,恭敬走到邹屈跟前,递上一枚虎符:“奉青铜大人命令,调派两百甲士前来。”
“辛苦了!”邹屈接过虎符,暗卫就走进丛林,邹屈将虎符抛给邹阡陌:“将甲士隐藏好,在此扎营,等待魏屠兵马。”
“诺!”邹阡陌应道。
将一切安排妥当之后,邹屈端坐在马车前,安静等待,邹乾从马车中悄悄探出头,小声说道:“爹!屠师父和舅仲父心向于你。”
“不要用眼,更不要用心来看人。亲近于你,未必心向于你,远离于你,未必心中无你。瓜娃子,多用脑袋想问题,凡事需从不同的角度来评判。仲舅父疼惜你,乃血缘之故,屠师父亲近于你,乃看重你的未来地位。祖仲父同样疼惜于你,每次外出各国,都带礼物于你,为何你却又不同评判?乃是你站在为父的角度思考利益得失。不要看他说了什么,而是做了什么。你能为为父着想,乃孝心,但要站在邹氏的立场来思考,知道不?”邹屈揉了揉邹乾的脑袋。
“乾愚笨,暂且还想不明白,但会铭记于心。”邹乾一脸沮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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