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巳年,戊戌月,壬申日,乙巳时,朱淼,生。

深秋的风萧瑟,银杏叶落了一层又一层,空气里混杂着白果坠入泥地里腐败的气味,朱广胜开着他的白色奥拓“都市贝贝”,接到小姨子赵春英打来的媳妇儿快生的电话,飞快地从厂里往家里赶。

“妈的,第二胎了,能不能生个带把儿的就看这一回了,咋磨磨唧唧那么半天,小崽子还不出来!”朱广胜边摇下车窗边冲着向外倒水的赵春英大喊。

他看着盆里的纱布、血水和一团不知道是什么的血肉模糊的东西倾倒在门前种着的银杏树下,不自觉皱紧了眉头,忽觉得气血翻涌,连滚带爬地从车里出来,扶着引擎盖干呕。

赵春英狠狠地白了他一眼,破口大骂:“姓朱的,高低你也是个工厂里的车间主任了,人人都喊你一声朱工,你可真不害臊,让春兰姐生了小若男还不够,没去产检过一次,就只让她在家里生,你还有脸吐得出来,她是你朱广胜的老婆,可不是生猪仔的牲口,你再给老子吐一下,我把这些都塞你嘴里!”赵春英骂完,重新打满了水,一手端着盆径直往春英的屋内走去,另一只手猛地关上门,木门“砰”的一声炸开在朱广胜和朱若男耳边。

朱广胜自知理亏,默不作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电视,翘着二郎腿从兜里掏出一包红双喜,取了两支,一支夹在耳朵上,一支用嘴叼着,又在兜里掏了好一会儿,掏出来一张50元纸币,然后推搡了在一旁玩跳跳青蛙的朱若男:“若男啊,指不定你就真有弟弟了,快去弄堂转角的小店给爸爸买两瓶二锅头,剩下的你拿去花。”六岁的若男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她只知道妈妈的肚子越来越大,爸爸也在知道妈妈肚子变大之后对他娘俩态度有所缓和。赵春兰在房里痛苦的断断续续的呻吟让若男不安,她总想扒开门缝看看妈妈还好么,但接过朱广胜皱巴巴的50块钱,一想到可以吃到小店里的“三色杯”,她就甩着两个羊角辫,一蹦一跳的朝着弄堂走去。

一刻钟后,赵春兰的房内传出孩子的啼哭声,朱广胜托关系请来接生的退休医生抱着孩子出了房门,朱广胜抖落了一下身上的烟灰,眯着眼,贼兮兮的从茶几抽屉里掏出了一个红包,塞在了医生的口袋里“医生啊,今天的事儿劳烦您了,我们心照不宣哈。”

“是个千金,小家伙六斤白两,小腿儿挺有劲呢,不过下次啊,你们可千万别图便宜,该做的产检还是要做啊。”医生向朱广圣递过去了孩子,然后手向口袋里伸了伸,捏了捏红包的厚度,再往里推了推,笑着说:“别忘了给你老婆补充点营养,我就先走了。”

朱广胜接过孩子,敞开裹着孩子的被单,看了一眼,笑容瞬间凝固,眉毛凝成一个“川”字,烦躁的改用单手抱着孩子,另一只手拿下了夹在耳朵上的烟,点燃,深吸,吐气。他抱着孩子踱步在客厅,走来走去,忽然猛地推开春兰的房门,冲了进去,对着春兰还有给她擦汗照顾她的春英破口大骂:“俩婊子忙前忙后,把自己当皇帝呢,能生出来个儿子吗?又多一个赔钱货!给医生的红包你们他妈的全给我报销,这孩子我是不会掏一分钱养的。酸儿辣女酸儿辣女,全是放屁,赵春兰你喜欢吃那些酸橘子酸李子都吃到狗肚子里去了?”说罢,把孩子就往床上一扔,没等赵春兰反应过来,反手把房门甩的震天响,然后在茶几上拿上车钥匙,就往外冲,赵春英拖着春英虚弱的身体,抱起哇哇大哭的孩子,隔着门朝离去的朱广胜啐了一口,大喊“真不是个东西”,本想继续发作,但转头看向眼神空洞绝望,早已泪流满面的姐姐,又深深的叹了口气,紧紧的抱着春兰。

此时,吃着三色杯,提着两瓶二锅头的若男正走向家门口,她看到朱广胜气势汹汹的向门口走来,不解的问:“爸爸你去哪儿啊,酒我买回来了。”若男小手颤颤巍巍的拎着袋子举过头顶,递给朱广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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