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义尉是散官,可依旧是校尉职衔,故而罗艺如此称呼李昭,可语气中不乏讥讽。
一个侥幸捞到军功的家伙而已,只会对李景父子谄媚、求兵、求令、求官求职,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人。
这便是罗艺对李昭的评价。
他看不起这样的人物,何况李昭还曾经是个商贾……
李昭勒停马匹,没急着搭话,而是先看看萧宝珠和阿布古达。
两人此时被绳索捆住了双手,串在一起,脸上看着倒还无恙,不知身上有没有伤。
李世谟则反唇相讥:“罗校尉还真是神通广大,没有我父的调令,居然也能自行回到蓟县。还真是位好将官呢。”
罗艺脸色骤然拉了下来。这是被戳到了痛处。
不遵将令,私自运作调任,这在大隋官场已算忌讳。
他被调离右武卫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无非早晚而已。可接下来跟随哪位大将军,他却还未定,因为这件事必然会造成一些负面影响,他还需探查不同人对此事的态度。
不等罗艺反驳,李昭抢先开口,语气却显得温和:“罗校尉,此二人乃是某的奴仆。之前奉某的吩咐外出,却不知何故被校尉锁拿?”
外出?
罗艺嗤笑一声,满脸不屑。这两人穿着打扮、行事作风,若说是逃亡私奔,他是信的。说什么奉命外出,当他是三岁孩子?
“此二人行踪鬼祟,我拦截时还敢持刀拘捕,故而捉拿。”说罢,罗艺还补了一句“我疑心,他们是高丽谍子。”
一句谍子,这件事的性质便完全变了……
在随从队伍里,张亮悄声和张夜叉道:“打个赌,队正他早就做好谋划了,一会儿会让这个姓罗的吃个大亏。”
“你怎么知道?”张夜叉看看那边人多势众的罗艺,再看看自己一行人的势单力薄,他挠头问道:“赌什么?队正一看就吃着亏呢。那罗校尉你不是没见过,难缠得很。”
“赌一个馍,晡食里扣!”
“好……”
李世谟此时正反驳罗艺,道:“劳罗校尉忧心,但怕此事只是个误会。此二人都是李昭买来的奴仆,文书契约俱在,此时误会澄清,还请罗校尉把人放了。”
罗艺一点不给李世谟颜面,摆手道:“文书契约,这东西造起假来容易的紧。岂能轻信?我打算好好审问一番,上些刑,也是防备你们遭敌间所诓,犯了国法。我可是好心。”
李世谟有些生气,虽说这萧宝珠只是李昭的仆役,可毕竟是从李景府上出去的,旁人自会以为她是李景府上的人。
罗艺这般讲话,心思并不难猜。无非是借着此事再针对自家一番。
他沉声道:“是否敌间,我家自有道理,却不劳罗校尉插手。还请放人!”
“我若说‘不’呢?”罗艺针锋相对。
这事他还插手定了!一番审问,把人弄伤了、残了,那都不过是报国心切而已。谁又能置喙?
反正已把李景父子得罪紧了,哪里还差这一次?他就是要借这个小事,狠狠折一折李景的颜面!
他在李景手下屡次受辱,早已经受够了!这都是李景逼自己的!
李世谟深深吸了口气,他瞥了李昭一眼,却一时间也没有恰当的办法拿出来。
这罗艺罗子延性情乖戾,且早已记恨上了自己和父亲,现在他们说什么都只会更加激化矛盾而已。
还是看看李昭的打算吧,这本也是他的人、他的事……
刚想到这里,李世谟忽然回过神,心中一时羞愧。自己现在是李昭的上官,那契丹女子顶着的还是自家的徽记,现在怎么就能袖手旁观?
可不等他说什么,李昭已抢先开了口:“呦,罗校尉家世显赫,年纪轻轻就位列高官,位高权重,您说什么,某等自然没有办法。”
说话时,李昭的语气和腔调有些怪异,用阴阳怪气来形容也不为过。听得李世谟一愣一愣。
这罗艺的父亲罗荣现在任期门将军,若说位高权重勉强也够的上,可比起自己家世显然要差上不少,他不太理解李昭想要做什么。
李昭对李世谟摊摊手,随后又对着城门周围远远围观的众多民众大声道:
“没办法,谁让罗艺校尉有个好老子呢?某这等小人物,立下功劳再多,也比不上人家一个蛮不讲理不是?
“大家散了吧,没什么可看,几天后,某这俩仆役就得被折磨的不成人样,伤了,死了,反正就罗校尉一句话的事情……”
话说到这个份上,李世谟终于明白了李昭的目的。可问题是,罗艺这等性情的人,能受不了这几句激将?他很是担心。
“放你娘的屁!老子这校尉也是军功一刀一枪拼出来的!你不信?来来来,与某比划一番,狗猢狲,我要叫你知道厉害!”
罗艺面色赤红,额头青筋暴露,一副恨不得生吃了李昭的模样。
李世谟一时无言……
“比?比过如何?您这等身份,赢了您怕也未必做数,到时候您把某这俩仆役一杀,指不定还要拿某来泄愤……”
李昭故意露出迟疑的表情,偏还声音洪亮,四下里围拢在城门附近的民众也不由得嗡嗡议论起来。罗艺扫视一圈,只发现不少人都在点头。
他已气极。他本就不是个宽宏性子,否则也不会屡屡去挑衅上官。李昭这几句激将法不算高明,可恰是打在了他的七寸上。
“你还真确信赢得了我?来来来,就请这蓟县父老做个见证!你若当真赢了我,这俩人交你处置便是!我若食言,天打雷轰!”
四下里的嗡嗡声登时高上一层,这时候,这般赌咒可称得上是狠毒了。
李昭撇撇嘴,仍旧阴阳怪气道:“罗校尉这话怎么越听越顺了?先是故意拿下了某家仆役,故意在此等某等找来,然后故意再在这里赌咒发誓……
“啧啧啧,怕是一会儿还要提议比射箭、槊术,再把比试用的东西都准备齐全了吧?罗校尉这是一步步的引某上钩,啧啧,好谋划啊!”
李世谟听了这番话忍不住撇过头去,他忍笑忍的很辛苦。
罗艺反倒气过了头,变得平静下来,他伸手指着李昭,一字一顿道:“别耍这些小心思!比什么,你来定!槊术、剑术、军略、骑术、射术,随你挑!”
李世谟听了这番话,倒是慎重起来,他先是插嘴道:“二位,可别忘了,军中不得私自殴斗。你们若是比的话,最好选个文雅些的法子。”
文雅,自不过是射箭、骑马的较量罢了,罗艺全无异议,他此时抱着胸,一脸挑衅的看向李昭,补了一句:“但若是我赢了,这两人自然也就随我处置。既然是比,定然要有个彩头!”
萧宝珠听得懂汉话,听到这里她已是有些绝望的闭了眼。
自己这位“主人”本事如何,她一清二楚。那是连她的偷袭都躲不过去的家伙。哪里能在武艺上比得过别人?
李世谟也偷偷凑近李昭,低声道:“贤弟,莫要逞能。骑术、射术一道,连某都未必敢言必胜。这罗艺性情偏激,可本事却是实打实的。”
李昭闻言点点头,却并未退缩。他看了阿布古达一眼,被捆住双手的后者只是对他笑了笑,没有说话。但那表情上,却有着说不出的轻松和自然,显然透出了一股对他的信任。即便这信任显得有些盲目。
就如身后的张亮,不知为何,他就是早已笃定:李昭会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既如此,不妨比个难的。”李昭开口提议,引得罗艺一声冷笑。
“怎么比,你说便是!”
“拼酒!”
拼酒?李世谟、萧宝珠、张亮连同四下里围观的众人都是一愣,没想到李昭提出的比试居然会是这个。
不过,这等比试赌约倒也确实有些新意。围观者们渐渐兴奋了起来。
只听他继续道:“咱们二人摆开酒坛,一一对饮,中途不能吐、不能如厕、不能饮水饮食,谁先醉倒,谁就输了。何如?”
罗艺闻言也是一愣,随即他和身旁的亲兵便同时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手臂捧腹。
好一会儿,罗艺揉了揉肚子,道:“好,就在这里比,我着人去买酒!你怕是不知道,喝酒一事上,我就没怕过谁!”
一旁,一名亲兵炫耀似的道:“告诉你们无妨,某家校尉寻常三五坛酒水都不在话下!”
李昭舒了口气,笑着反问道:“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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