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个太子可谓做的是兢兢业业,宴席散了之后还是要看今日送来的奏折。他师从长孙良佑这个严苛又知识渊博的古板老头,从小便养成了待己严苛的习惯。
他手去摸茶杯,眼却不离奏折。此时晚间的微风忽而从窗外吹来,他的眸子闪过一丝亮光,为了不打草惊蛇便继续假装看着奏折。随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出剑架旁的利剑,剑锋直指对方喉间。
来人也没有反抗,只是直直地看向南宫聿。
“阿琰?”
待看清来人面孔后,南宫聿收了剑走向前去,刚开始神色有些动容,随后又想到了什么便恢复平静道:“你怎么回来了?擅闯东宫,胆子不小!”
温子琰神情也尤为复杂,他道:“太子殿下,我有件事情想要拜托你。”
听到温子琰有事求自己,南宫聿的神采显得格外轻扬,他覆手而立道:“你有事求本宫,也要看本宫愿不愿意帮你。三年前你假死欺骗本宫,你可知道本宫为此有多……”
“请殿下恕罪!当初没有告知殿下真相实属有难言之隐,我……”
看见温子琰向自己下跪请罪,南宫聿心里不禁抽搐了一下,眼下他酒意忽然上头,让他不禁扶额叹道:“罢了罢了,本宫也没告诉你本宫是太子……从前种种就当是我们扯平了,今后谁都不准提了……”
待他稍缓过神来,发现温子琰还单膝跪在地上,说道:“你起来说话。”
“太子殿下,荣昌公主那里的姑娘,殿下能不能把她送出宫。”
闻言,南宫聿脸色有些不佳,他道:“是那天和你一起的那个女子?阿琰啊阿琰,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求过本宫?高官厚禄、锦绣前程、荣华富贵……要什么的没有,你竟然为了一个女人求本宫?”
见温子琰久不作声,他扶额叹了口气道:“罢了,那些的确不是你所求的……馨儿前阵子也求过本宫,让本宫命皇宫侍卫严加看守,想来是怕那位姑娘逃走,最近西陵使臣前来,事务繁多,等过些日子清闲了,本宫会送她离开。”
闻言,温子琰脸色尤为难看,南宫聿似乎想让他放松心情,于是调侃道:“你这小子何时认识的人家姑娘?心上人?”
“南越还是如此偏安,打了那么多场仗,死了那么多将士,皇帝竟然同意与西陵讲和?又打算割让多少城池?!”
似乎没想到温子琰会如此说话,南宫聿脸色一下子便黑了,他连忙将门窗关好,厉色道:“你疯了?这宫里有多少眼线!你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是嫌命太长了吗?!”
“从前我与殿下在军营里摸爬滚打,殿下也知道什么叫做‘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那场战役本就不该完败,殿下心里应该很清楚!”温子琰道。
南宫聿脸色尤为难看,这些事情他怎会不清楚?只是他身为太子,那些事情错综复杂,又关乎到他的母家,他不是不想查,只是这让他如何查下去?
“南越如今内忧外患,偏安一隅,绝非明君主政之势!那西陵国君更是荒唐,又如何保证他们会讲信用?这些种种是非,我想殿下心中应当有定论。”温子琰口出狂言,丝毫不在这个南越太子面前避讳什么,竟然说出这般随时会掉脑袋的话来。
他的这几句话,南宫聿听了并未动怒,反而觉得有一盆冷水将他从头至尾泼了个干净,浇醒了他这个醉酒的人。
“阿琰,我还是习惯你叫我阿聿。”
南宫聿叹了一口气,将久跪在地上的温子琰扶起来,他道:
“父皇当初听信谗言,格外忌惮我,让我以布衣身份参军,好些次我在战场上都差点丢了命,都是你屡次救我于危难之中……我们出生入死,无数次化险为夷,我早已把你当成亲兄弟,那场战役你替我挡下致命一剑,我醒来后发现已经身在军营,他们告诉我你已经死了,我不相信,于是我去战场上找你,可我没有找到便被带回了皇宫……”
南宫聿的母族是南越最大的士族李氏,李家已经四代为丞相把持朝政,为不少人所忌惮。当朝南越帝喜好歌舞美人,贪图享乐,疏于朝政,深宠擅于歌舞的颖贵妃,数次谗言便将年少的太子派去参军,竟还要他以白衣身份充卒,名为历练,实则想让他有去无回。
“若非长孙太傅数次进言才将我带回宫,我怕是再也回不来了……我曾私查那场战役之果,每次查到关键之处便被人毁掉,阿琰,我并非昏庸之辈,这其中牵扯甚多,我需要慢慢着手……”
“阿琰,你留下辅佐我可好?我知你不要高官厚禄,向来也不畏权贵,但我需要你,我们一起调查当年之事,为兄弟们的冤魂昭雪……”
“殿下,温校尉早已经死在了三年前的那场战役里,在您眼前的是江湖侠客温子琰。那些事情,我早已不想在沾染一丝一毫了……”
看到温子琰一脸淡然的神情,南宫聿有些不敢相信温子琰所说这样淡薄的话,这与他印象中的温子琰截然不同。他承认他适才想用那些兄弟情谊捆绑住温子琰,可他也是真的想要为那场战役翻案,也是真的需要一个不是因为权势地位而是真心愿意待在他身边的人……
“阿琰,你不是说‘国兴邦安付真心,忠魂热血志凌云’吗?怎么如今要当个闲云野鹤了?国家、百姓你都不在乎了吗?你的志气你的狂妄都去哪了?”
闻言,温子琰只是笑了笑。
少年志气壮凌云,也敌不过世俗黑暗的磋磨,那些脏污浑水将少年的一腔热血浇得一干二净。那颗真心早已被刀剑刺的鲜血淋漓,忠魂热血也早就凉透了。
他十五岁从军壮志扬言要将故土收复,让南越兵强马壮不在有战乱发生。因着一腔热血,他冲锋陷阵,在军营摸爬滚打,出生入死,十六岁便当上了校尉,和军营的兄弟就如同他的亲兄弟一般……可每次他带着兄弟们出生入死厮杀前线时,那些凭借家族萌荫的将领却在军营内载歌载舞,酣畅淋漓,甚至为了一己私欲与敌军交易,让士兵的尸骨成为他们获取财富登上权势高位的阶梯。
他不想告诉南宫聿,杀死他们的不是敌人,而是自己的同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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