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任大国,

我是一名不入流的落魄中年作家。

在小也六岁,庆宁三岁的时候,我离婚了。

我记得,签离婚协议的那天,下着小雨,我和她在商场里买完东西,就在一楼的咖啡厅避雨。

那天,我状态很不好,一直没怎么说话,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又被退稿了,我到底写的哪里有问题?而且,身体也不舒服,腹部总是隐隐作痛。之前去了医院检查,但结果还没出来……

我表现得很沉默,但这一点也不奇怪。

对于一位中年男人来讲,工作和收入,就是撑起腰板的脊梁。人混得不好,总会表现得很沉默。

不过,令我很奇怪的是,那天她竟然也很沉默。这挺反常的,因为在婚姻的最后几年中,她给我的记忆都是很忙碌,似乎无时无刻不在发着信息,打着电话。

一杯热饮喝完,室外的小雨还没停。

她突然跟我说:“单位有一个不错的机会,我要去国外。我们……离婚吧。”

我懵了,心里有一种既意外,也不意外的感觉。

结婚前,我们同处一个起点,算得上是门当户对;结婚后,我选择了自由职业,在家写作,而她却选择在外企一点一点打拼。

一个节奏总是很快,一个总是很慢。

再抬头时,她变成了外企的区域负责人,而我一事无成,没名也没钱。

报团取暖,变成了一枝独秀,婚姻关系失去平衡,离婚也正常……

她明显是有准备的,说完话,就从包里拿出了离婚协议。

我不想表现得很惊慌,很卑微,因为我知道,她是一个遇到事情,会先在自己脑子里想无数遍的人,心里一旦有了决定,很难更改。即使那天我跪下求她,也挽留不住什么。

我自认为很冷静地问她:“那两个孩子怎么办?”

话音落,她有那么几秒的些许停顿,似乎在思考。

我立即说:“你平时太忙了,去国外还要拼,也没时间管他们,两个孩子还是跟我吧。”

她又停顿了几秒:“那我出抚养费,净身出户。”

我倔强地说:“不用抚养费,他们姓任,我能养。”

她听到我这么说,脸上流露出了很不满的表情:“任大国,为什么你可以做到,天天被出版社拒绝,却又活得这么倔强呢?!”

我很窘迫地看着她,轻声问道:“那我给出版社跪下,他们就能收我的稿嘛?在这一刻……我服软,还有用嘛?”

她扭头看向窗外,没有回我。

……

婚姻,真的是一个非常奇怪的事务。一张纸,可以让两个原本陌生的人,同处一个屋檐下,极尽亲密;而另一张纸,又可以将这种亲密顷刻间斩断,从此相逢是路人。

拿到离婚证的那天,她晚上就要走。

原本我们约定好,中午一块去幼儿园,接小也和庆宁出来吃个饭。但临到幼儿园门口了,她却不敢下车了,只躲在车内看着两个孩子哭。

结婚这么多年,我从来没见她那样哭过,甚至她父亲去世的时候,她都没掉眼泪,也只请了一天的假。

我真的能理解她的心情,此刻想走是真的,对孩子的爱也真的。

人这一辈子,有人活父母,有人活孩子,也有人活钱活权,活自己。这种种选择,本身谈不上哪个更高尚,哪个更卑劣,也没有对错一说。

自己的人生自己选择,就譬如我……一直扑街,还tm一直想写。

离婚了。

我本以为是一个中年男人的重生……但没想到,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她走的那天,我接到了两张纸。

一张离婚证。

一张医院的诊断书。

肝癌中期。

我再三确定,但这真tm的不是重生,是要我托生。

那天傍晚,我如行尸走肉一般,从幼儿园接俩孩子回家。

路上,他们问我:“妈妈是又出差了嘛?”

我大脑嗡嗡作响,双腿都使不上力气,但还是幼稚地骗着两个幼稚的孩子:“对,她出差了,去挣大钱了,不出意外,你们以后就是富二代了。”

两个孩子并没有多高兴,尤其是还不到四岁的庆宁,她一直低着个小脑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的这两个孩子,小也确实是更傻一点,也好骗一点;而庆宁看着憨乎乎的,很开朗,可实际上她的性格很敏感。

那天傍晚。

我坐在破旧的椅子上,一边笑着应付着聊闲篇的邻居,一边用手紧紧地捂着裤兜里的离婚证和诊断书。

癌症!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

我看着两个孩子在小区院中,与一群小朋友玩耍,神情恍惚,万念俱灰。

他们还这么小啊!

我要是死了,他们可怎么办啊?

这俩孩子的命,真的是太苦了。生在一个不算富裕的家庭,母亲事业有了起色后,就买了一张单程票,哭着走了;而父亲一事无成,既没背景,也没什么经济能力……现在连命也要没了。

我tm活得太狼狈了,就像那天下雨时,那群在室外无处可躲的流浪狗,故作欢快地奔跑,任凭大雨倾盆。

晚上俩孩子睡觉了,我就一个人站在阳台,喝着啤酒,吃着花生米,看着万家灯火明亮。

我忽然觉得,自己不应该被癌症击垮,直接颓了,然后躺在病床上哼哼唧唧地等死。

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自己从来都不是一个好父亲,好丈夫。

对于这个家庭,我虽然不曾索取什么,但同样也没有贡献什么。

还好,还好……

老天爷还给我留了一点时间,我可以竭尽所能的为孩子做点什么,多赚钱,多疼他们,让他们感觉到幸福,这便足矣。

等我死后,前妻应该也会回来,把他们接走吧?

一定会的。

……

往后的一段时间内,我没有去医院化疗,也没吃药,但生活作息变得更加自律了。

早晚接送孩子,开始学做饭,他们喜欢吃什么,我就做什么。

在工作上,我也不再执拗,只要甲方给钱,我什么定制题材都敢接。

擦边的,皇的,暴力的,恐怖的……只要价格到位,那底线你来定。

我知道,自己不管怎么努力,都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给儿子攒出来婚房,给女儿准备好陪嫁的礼金。

但我就是不想停下来,我能攒一分,就给一分……我就是想给他们全部、所有。

我记得很清楚,有一天,外面下着暴雨,小也发烧了,烧得浑身疼。

在生病的状态中,孩子很脆弱,他想妈妈了,很委屈地哭着问我:“妈妈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离婚时,我忍住了。

确诊癌症时,我也忍住了。

但那天小也生病,我真的忍不住了,崩溃了,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我再拼命地给,再努力,也给不了他们母爱啊。

我真的很自责,觉得自己太自私,太任性了。

如果不是我坚持要搞自由创作,如果不是我非得要干这一行,那当初我和她一块进外企,步伐一致地努力工作,或许现在的家庭情况要好很多。婚姻关系也会保持平衡,我们可能也不会离婚……

两个孩子,也能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有妈妈的疼爱。

那时候我就在想,如果老天爷再给我一次机会,或许……我会放下笔,不再写作吧。

小也发烧三天,打了三针,病好了。但从那天开始,他见到我哭过之后,就再也没有问过妈妈的消息。

庆宁,也是一样。

妈妈两个字,从那天开始,似乎就是这个破碎家庭,很默契的规避话题。

……

时间一晃,过了三个月左右。

我在一个扑街作者的qq群中,收到了一条私聊消息。

对方是一位中年男人,自称姓徐,是一名职业的网文编辑,他想找我约稿,价格给的也很不错。

钱对我来说,真的太重要了,只简单聊了一下,我就应下了这事儿。

第二天,我们约在小区外的一家面馆中见面。谈话间,我总觉得这个徐编辑有点面熟,之前好像见过他几次。

细想想,好像是在小也的幼儿园门口见过他,或者是……在小区内的儿童广场?

我真的记不太清了,就试探着问:“你是不是也在附近住啊?”

他愣了一下,笑着说:“对,离得不远。”

起初,我以为这个老骗子,是住在附近小区的邻居,但后来我慢慢发现,他根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

他确实在幼儿园门口,以及儿童广场出现过,只不过……那是为了观察我儿子。

从后来的种种事件中,我慢慢推测出了真相。

徐编辑属于另外一个世界,那个世界叫清凉府。

清凉府中有一座大坟,坟中安葬着亡国公主。但不知为何,突然有一天,一位天外来客入坟,令其产生了巨变。

坟不再开,只等机缘到时,迎一位天赦入命之人。

徐编辑感知到了这一切,便使用自己的独特神异,离开了清凉府。他心中充满好奇,想提前寻到那位天赦入命之人,暗中偷窥一下。

没错,他要找的那位天赦入命之人, 就是我儿子——任也。

但他在暗中偷窥我儿子的时候,却无意中发现了我的职业,一位不入流的扑街作家。

恰巧,由他掌控的清凉府内,虽然有历史背景,以及一些故事的骨架,但却没有细节设定,没有完整的任务脉络。

这个老骗子很懒,也不爱动脑,而恰巧……我很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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