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子歇也看见了,“是他。”
曲砚躲在暗处,凝望着城墙上的人,不敢喊不敢见,只能偷偷看,心口疼,疼地他想哭。
眼泪在面具后面无声的滑落,他脚步踌躇着前进半步,又立马后退大半步,不能让人发现他跟阿风,他们还见不得光。
他今日戴着面具也要来,是要在此给他爹磕个头,他爹最后死在这里,无人收尸,以至于他现在,连他爹的半块遗骸都没有。
他正发,整衣衫,正对着城门跪下,重重磕了四个头,额首触地,泪也落地,他跪地,迟迟不愿起身。
左风在一旁哽咽,向前,俯身将他拉起来,也对着城门跪下去,一跪四叩首。
她在城墙上看他们跪地叩首,心头似有一只手,揪起来疼,但不想哭,只是生涩的疼,心疼。
当曲砚再一次抬眸仰望过来,她亦是望过去,城上城下,遥遥相望。
她终是朝他点了头,她将手中紧握的那半指绢布放回原处,又将簪子合二为一,一挥衣袖,将古木簪挥了出去。
因为隔的远,她只有催动内力才将簪子送出去,这一下牵扯了伤口,血簌簌地冒,她却毫不在意,也不露声色。
曲砚伸手一抓,就接住了那簪子,他不解,看了看,问一旁的左风,“这是何意?”
左风瞥一眼那簪子,又往城墙上看了一眼,那汉白玉色的衣袂在风中展卷,他意味深长的叹了一气,才用气声说:“这是你爹留下的。”
曲砚贪念的盯着簪子看,满身痕迹,看不出原样了,还有碎裂之痕,他顺着裂痕一拔,簪子便分开了,然后,他也看到了那绢布,也看到了那三个字。
于是,泪水肆意,纵横满面。
这一夜,风珏坐在城墙上,曲砚站在城墙下,风冷,月不明,浑浊月光里遥遥相望。
她在城墙上坐一夜,他在城墙下站一夜。
一直到月隐天明,她还坐在城墙上,身旁多了左戎,而城墙下的人,已经是柳子歇跟阿烈。
他们朝她挥手作别,她也挥了挥衣袖,看着他们远去,当然,她没看清他们外衫里头的那一身孝衣。
一直到看不见,她才收回视线,温声说回,左戎扶着她下城墙,陪着她往城中走。
她在东门静坐一夜,有人在西门站了一夜,一东一西,一西一东,无相逢。
回到刺史府,风珏就被云青辞骂了一顿,她一声不吭,等包扎好伤口,喝了粥,倒头就睡。
这一回,睡的实沉,一直到第二日酉时才醒。
雁西战事一歇,她心头松快,日日吃饱睡足,安心养伤,为回京做准备,还时不时从左戎那儿听关阳城那边的状况。
半个月后,也就是四月下旬,水瓶山那边传来捷报,荀泠将军跟唐雎将敌军全部歼灭,大获全胜。
五月初,清顺台那边传来消息,裴知行领兵追杀敌军残部至小庚岭,跟江宁的人马合围,除了护送萧炎逃回北燕的三十骑,全部坑杀于新塘大草原。
五月二十三日,关阳城传来捷报,宋寒兵败,谢奇将军一举夺回关阳城,宋寒在逃亡的途中被荀泠将军拦截活捉,在关阳城的城墙上倒挂三日,血尽而亡。
新塘大草原的西部,被敌军的尸体毁了新绿。
至此,历经十三年的疆域领土扞卫战终于迎来了全面胜利,北地西三州失疆重新回归,北九州终于归一。
捷报连连传回京都,可京都传回的消息却屡屡让他们失望,大理寺都亲自抓走了裴知林,最后也没有扳倒河中尹裴茂。
因为裴知林亲口承认,粮草的事系他一人暗中所为,那三万石粮食被他偷梁换柱卖去了关外,银子赌了,跟河中府无关。
结果就是,裴知林在狱中畏罪自杀,河中尹裴茂深觉有愧皇恩,于英武殿外跪求一日一宿,声称有罪,无颜面对北地的父老乡亲和浴血奋战的将士们,更无颜面对宁王,请求告老还乡。
并变卖老宅及家产,凑出十万两白银,补北地粮草的空缺。
裴茂这一手以退为进的算盘,拨地极好,既保住了官位,也保住了官声。
用裴知林一条命和十万两白银,就抹平了这么大一桩案子。
且,这桩新粮案根本没能掀起波澜,没牵扯出那桩旧案。
由此可见,齐王的根基已经深厚到了何种地步?要想真的为旧案沉冤昭雪,又有多难。
因为这件事,梅涔气得提前回了京都,原本计划是跟宁王班师回朝一道走的,现在看来是不成了。
梅涔回京那一日,赫连长澈写了请求班师回朝的奏折,请他顺道递给皇上。
风珏也以护送梅涔回京为理由,安插了一些人去京都,梅涔一力应承。
八月中旬,皇上允了宁王班师回朝的请奏,圣旨中特意提了两点,一是当初从西山大营领走的兵,先调回西山大营,二是要布控好北地的将士。
宁王接了圣旨,依照皇令行事,等办好这两件事,已是十月底,又是一年深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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