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是,多看看你自己吧”

白二胡在那段记忆里的话猛然出现在庄贵的脑海里,刺激着他的五脏六腑,让他片刻间几乎都忘记了呼吸。

“您——”

“非也,”白二胡摇摇头,说道,“我什么都不记得。”

说罢,他取出一张纸,一张背面写了数十个“正”字的纸,一张从未在他这个时代出现过的纸。

“只是有人托我,在每次好像做了场大梦后醒来,哪怕会很快忘记那场梦,也要在这张纸上的‘正’字添上一笔。”

说罢,他将那张纸递给了庄贵,还有一根没见过款式的笔。

“我只有摸着这张纸的时候能隐约记得,要在你写信给开封后,问你一句话。”白二胡说着,咳了两声,“问你,有没有好好看看自己。”

白二胡感觉自己好像已经做了这件事无数遍。

但只有这一次,他内心有股预感极为强烈。

“这是……”

庄贵接过纸笔的一瞬间,便知道了这是月卿那个时代的产物。

而那根笔写出来的“正”字线条细腻,和昨天写在自己手上的字如出一辙。

他没有着打开这张纸,而是朝白二胡郑重地鞠了一躬。

“嘶……诶?庄小子?”白二胡好像突然失忆了一样,愣愣地看着庄贵,“你朝我行这么大礼干嘛?还有,我怎么在你店里啊?”

“不是你——”伯途刚要说什么,却被庄贵打断了。

“白爷,您忘了,您是要买我们的早餐券才来的啊!”庄贵把纸藏在身后,笑着说道。

“去你的,我哪里会稀罕你那破东西。”白二胡吐了口口水,骂骂咧咧地就要走,“什么早餐券,狗屁不通,就是赚钱!”

“您别急着走啊,我们刚才不是谈到送你一张吗?”

“……啧,那我先看看。”

在伯途满脸的疑惑里,我给白二胡手写了一张早餐券,并附上了早餐。

“掌柜,他不就给了你一张纸吗?你怎么还送了张券给他!”伯途低声抱怨道,他对这个为老不尊的白二胡可没有什么好感。

“这东西的价值,一年份的早餐券都还不清的。”庄贵看着那张纸,他刚刚数过,上面有整整二十一个“正”字。

“行吧。”伯途叹了声气,“破财消灾,破财消灾。”

“……谁教你这么说的。”

“殊哥啊,他每次不小心打破了盘子就会这么说。”

“每次?”

“唔——”伯途连忙捂住嘴,但说出去的话已经来不及收回了。

“我先去灶房看看,伯途,你替我看一会。”

“对不起,保重,殊哥……”

……

黄昏未至,庄贵却早已待回了卧房,他展开手中的那张纸,而那第一行字,就已经极大地颠覆了庄贵的认识。

“在下每次醒来,记忆持续的时间都很短,但此纸来自将来,不会随记忆消逝,便每次记录一些至关重要的信息于此,藏在……直到一次‘偶然’的到来。”

“然后,活下去,救下她。”

纸上前几行字还工整,但越到后面,他一次性能写的字越来越少,也愈发的杂乱。

大抵是写下这张纸的人每次从重复的梦里醒来,都会立刻在这张纸上为那个梦补充一部分内容,然后失去记忆,继续做同一个梦。

而那场梦,一笔一画写出了他和月卿的故事。

“姐姐与玉先生的消失毫无征兆,只要我一写信给他们,此事必然就会发生,但我心底总有种预感,我们日后定会重逢。”

“纸和笔,是月姑娘从……带过来的,她让我警惕之事,似乎与我的性命……”

“但同一天,月姑娘……大抵是遇害了,就在……”

“触碰到这张纸似乎会让其他人也短暂想起梦中之事……我需要找一个人,让‘偶然’出现的……再一次经历所有的梦后,能够得到这张纸上的……”

写到这的内容已经潦草到无法阅读,似乎是有什么在阻止着他的书写,又或者,他已经濒临精神崩溃。

直到纸的最后,他留下了一句,

“要一切彻底结束……我必须‘死’”

过了许久,庄贵把纸对折起来,放在烛火上。

他看着火光蔓延上白纸,如一只饥饿的巨兽吞噬着美食。

直到那张纸彻底化作灯旁的焦炭。

只是因为,黄昏悄然而至。

只是因为,他不希望月卿看到这张纸。

……

“你昨天托我的事情,我已经大打听到了。”月卿笑盈盈地对庄贵说道,“这栋楼叫做庄月楼,你说巧不巧?刚好有你的‘庄’和我的‘月’。”

庄贵这才想起来,自己这次并没有告诉月卿自己开酒楼的事实。

自己的庄月楼,原来在将来荒废成老阁楼了。

想到这,庄贵不由得觉得有些落寞。

“那也难怪我们会在这儿碰上。”月卿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都是缘分啊!”

“那这栋庄月楼,在月姑娘所在的时代里,是由哪位来管理的?”

“嘶,我想想啊,”月卿挠了挠头,“现在这个楼已经是属于危楼了,但好像有一户有钱人家盘下来了,一直拆不掉。”

“有钱人家?”

“好像姓……伯?是个有点少见的姓,我应该不会记错。”

“伯……”

庄贵的脑子里一下浮现出了伯劳他们的身影。

若这不是巧合,那伯劳那天当真没有骗他。

他们确实陪自己走到了最后一刻。

“多谢月姑娘,这些是很珍贵的消息。”

“那,我可以动筷子了吗?”

月卿虽然嘴上打着汇报,眼睛早就盯着那桌饭菜好久了。

“请便吧,这本来就是为月姑娘做的。”

……

“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饭后,月卿突然开口问道。

“我吗?”庄贵指了指自己,摇摇头,“月姑娘怎么会这么觉得?”

“我感觉的啦,”月卿望着庄贵的眼睛,说道,“你好像……在对什么事情很纠结。”

被戳中的庄贵一下没了声。

他现在的确相当纠结。

他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将眼前人当做以前那个月姑娘,只能刻意地与她保持距离。

如此瞻前顾后,畏手畏脚,却又让庄贵回忆起那段与官老爷们虚与委蛇的时光,让他有些不自在。

月卿站起身来,好像一双无形的手推着她,推着她走到庄贵的身后,推着她伸出双手,环抱住那个看上去很疲惫的人。

“这种时候啊,就要有人来和你说一句,”月卿说着,摸了摸庄贵的脑袋,

“你辛苦了。”

我这样会不会有些冒犯了?

月卿眨了眨眼,她自己大脑还没反应,身体却自己动了起来。

庄贵清醒后的这三天,都只有小憩片刻,脑海里的一大堆事情让他根本无从入睡。

他害怕自己一旦从梦里再次醒来,会把一切忘记。

靠在月卿怀里的一瞬间,庄贵只觉得身心忽的放松了片刻,无穷无尽的睡意便朝自己汹涌袭来,他挣扎着,却仍是敌不过地,闭上了眼。

“喂……喂?”

“不会吧,你真的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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