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千七百级之外的那道倩影好似察觉到了身后的目光,转过身,就瞧见了杨倏的小脸上挂着的那抹疏离的浅笑,还有一股铺天盖地袭面而来的冷意。
韩湘霖则是俯瞰着杨倏,轻声嘲讽:“很恼火?”
杨倏并未理会韩湘霖的挑衅,温声道:“韩家果然门风清正。”
闻言,韩湘霖顿时面色一寒,冷哼一声后便转身继续前行。
转身离去的韩湘霖自是察觉不到杨倏的面色愈发森冷,漂亮的桃花眸此时寒光四溢。
而看台之上的童游掌教转头问立于一旁的杨铭:“杨铭师弟,你觉得杨倏会如何处置今日之事。”
杨铭拱手行礼道:“回掌门师兄,杨倏会击败她。”
“然后呢?”童游掌教听到杨铭并不正面回答追问。
“应天门人不得戕害同门,杨倏会点到为止。”杨铭垂手沉声答道。
童游掌教忍不住轻笑:“是吗?”
而后又继续追问:“倘若是山下恩怨呢?”
杨铭抬眼直视笑容和煦的童游掌教,眸光一闪:“他会废了韩湘彬。”
“只是废了他?”童游掌教挑眉反问。
“……”
杨铭捉摸不透童游掌教对杨倏的看法,犹疑片刻后,硬着头皮答道:“应天宗训,取人性命必讲因果,韩湘彬今日所为已是取死之道,以我之准,韩湘彬已有取死之道。”
“未长于父母膝下,幼弟肖兄,杨倏,会杀了他。”
童游掌教抚须笑骂:“你倒是把他摘得干净了,真是好兄长啊。”
“你还不知道吧?你弟弟杨倏,第一次下山就杀人了。”童游掌教眯着眼看着杨铭似笑非笑。
闻言,杨铭瞳孔一缩:“我并不知晓。”
“但小倏向来与人为善,最重宗训,想来并非无端取人性命。”略加思索后,杨铭为杨倏辩解。
童游掌教见氛围愈发紧张,稍作缓和道:“确实,你不必紧张,他杀了个未成气候的邪修。”
就在杨铭稍微放宽心时,童游掌教又道:“但动手时还不知晓其是邪修,只因为其已有几分邪性。”
“如此,你觉得,倘若,韩湘彬不是应天门人,杨倏会出手取他性命吗?”
语落,童游掌教沉默着凝视杨铭。
杨铭微微张了张嘴,还未答话便被童游掌教打断:“他会。”
“韩湘彬该杀。”童游掌教面无表情道:“不杀,就会有人找上门来,祸及父母家人,师长同门。”
“韩湘霖是同门尚且如此,那山下之人呢?”
“倘若身后之人因为自己一时心软遭受牵连,你心境如何能安?”
而后,童游掌教又将视线落于天阶上步伐依旧稳健的杨倏,轻声问杨铭:“那他会怎么处置韩湘霖呢?”
此时杨铭已然摸清童游掌教思绪,肯定答复:“点到为止,略施小惩。”
童游掌教笑赞:“善!”
随后回身看向杨铭,肯定道:“你们兄弟俩,都是极为不错的。”
“杀伐果断,才能活着。”
“但要记住,不得仗势欺人,不得随意杀生,更不得戕害同门。同门如手足,应天阁弟子本就不多,每五年不过收五百余人,望峰弟子更是稀少,同门之间应该互助友爱,所有争端也应以理服人。”
“他日如再遇今日之事,略施小惩后,当交与宗门处置,诸位长老定当秉公执法。”
“是!”杨铭听得童游掌教话后,恭敬点头答道。
杨铭深知童游掌教不是在提点杨倏,而是在提点他。
杨铭也知晓,自己的杀性太重了。
“韩湘霖那丫头撑不过两千七百五十级。”童游掌教道:“他们就快遇上了。”
正如童游掌教所料,韩湘霖行至两千七百四十级时,已能看出疲态,艰难挺直腰板,右腿不断颤抖着,无论如何都无法踏上第两千七百四十一级。韩湘霖一咬牙,运转周身元力,意图一举登上,但却被威压震退数步,差点跌落当前天阶。
虽然仍有不甘,但韩湘霖心中了然,此处便是自己的极限了,而后便静坐调息,等待杨倏的到来。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杨倏来到了韩湘霖所在阶下。
此时,杨倏已然不停不休地承压近八个时辰,虽仍有余力登山,但也已然疲乏,而眼前的韩湘霖已然调息了半个时辰,杨倏形势并不占优。
但杨倏并未选择停下休息,而是坚定地向上迈出脚步,引得闭眸打坐的韩湘霖都忍不住睁开眼道:“杨倏师弟不休息?是不是太过自信了。”
“不必,多谢湘霖师姐关心。”杨倏礼貌回绝。
而后,杨倏在两级之间停顿了近十五息,感觉到天阶元气吸收殆尽,果断抬左脚,稳稳当当地站定于韩湘霖身前,面带笑意,但嗓音森冷道:“还请湘霖师姐赐教!”
韩湘霖见杨倏在天阶之上一息都不耽误,瞳孔猛然一缩,心中知晓杨倏并未托大,此时仍有余力。
她与罗译皆是因为初登天阶之时不明了天阶之妙,奔袭数百阶后才幡然醒悟。甚至她比罗译悟得更晚,如今落后是因为耗尽天阶元气后她都略作休息才继续上行。
而眼见杨倏登山,韩湘霖才明白,杨倏落后如此多不是因为如自己一般在两级之间取巧休息,而是因为他早早就体会到天阶之妙,充分地利用了每一级天阶,如今这个速度已经是他最快的速度了。
想明白个中是由后,韩湘霖起身看着衣摆无风自动的杨倏,眯眼轻声道:“你很强。”
杨倏眉梢一挑轻笑道:“师姐谬赞,还请师姐先行出手。”
语落,杨倏后撤一步,右掌前伸做邀战之式。
“我可以给你让出身位。”韩湘霖犹疑片刻后,退却道。
杨倏哑然失笑,随即面色一冷道:“我还是喜欢靠自己,师姐刚才自傲的样子去往何处了?”
闻言,韩湘霖面色亦是一寒,仍是嘴硬道:“难道师弟真就这般自信,觉得定能胜过我?与我一战,属实吃力不讨好,不如你我各退一步,到时候你对上罗译也更加轻松,不是么?”
但随着韩湘霖的嘴中一字一句地吐出并不中听的话,杨倏的神色愈发冰冷,出声嘲讽道:“是你兄妹二人如此,还是你们韩家人皆是如此?”
“什么?”韩湘霖不明所以。
“连坐他人!欺软怕硬!”杨倏冷喝。
“杨倏师弟倒是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莫非我今日将你打成我哥那般模样后,杨铭师兄不会寻个由头将我教训一顿吗?”韩湘霖柳眉轻皱质问。
杨倏不可否认:“这是自然。”
而后杨倏话锋一转,对韩湘霖呛道:“但师姐将此事摘出来,不讲究前因后果,恐怕不妥吧?”
“我与韩湘彬无冤无仇,因他人将他与我作比较,心生怨念我可以理解。但此事于我何干?韩湘彬欺软怕硬,不报复实力强劲的辱人者,反而是对修为尚浅的我悍然出手,此举当真无理。”
“我因伤了韩湘彬与你结怨,你报复我自无不妥。但你因为齐泰与我交好,便将你我恩怨连坐于他,对他出手泄愤,但此事又与齐泰何干?你为什么不找我哥呢?”
“还不是因为你也不过是与你哥一样,是个欺软怕硬的孬种。”此时杨倏满面嘲讽,不加掩饰地鄙夷韩氏兄妹。
韩湘霖自知理亏,但仍是狡辩道:“难不成杨倏师弟能保证一生没有无力之时,终生襟怀坦白,不牵连他人?”
闻言,杨倏皱眉,恍惚间,竟是看着了何羲站定于身前,一脸悲痛、失望地对自己摇头,不自觉间杨倏竟是模糊了双眼。
“郎君一身业火,我怎能如愿?”
何羲的质问在识海中回荡,杨倏痛心疾首,双目通红地握紧心口。
而韩湘霖见杨倏状态不对,则是立刻双手结印,口中低喝:“苍莽!”
下一瞬,韩湘霖气息骤然攀升至开脉境五层。
“开山印!”
韩湘霖翻手便是一道凡阶元术,趁杨倏不备给予他最强一击。
果不其然,此时杨倏心境动荡,脚步踉跄,根本来不及应对。
好似一座小山般的印法猛然落于杨倏胸膛,杨倏周身红光大放,胸口的鳞片赫然浮现,护住杨倏心脉,但杨倏仍是倒飞数丈,口中咳出一口血沫。
硬接这一击令杨倏从莫名的悲痛中回过神来,杨倏喘着粗气拭去嘴角血迹,又低头看了一眼有些塌陷的胸口,冷哼一声:“又趁人不备,果然是一家人呢。”
“她很失望。”
“她生气了。”
“为什么?”
杨倏喃喃着,右手虚握,下一瞬手中浮出一团白雾,渐渐凝聚成一柄比杨倏人还高的长剑,剑柄握于手心,剑尖拖于地面。
看台之上的众人大惊,“武运化形!”
“她说她没有如愿……”
“水落石出”
“金榜题名”
“清正廉直”
又是一阵恍惚后,杨倏喃喃道:“襟怀坦白……未曾襟怀坦白?”
“襟怀如何不坦白?”
“业火?”
眼前突然何羲的身影再次出现,一步一步地走向自己,温柔道:“郎君,业火不消,寸步难进,接下来只能你亲自做了。”
“呵呵。”
“业火。”
杨倏站直身形,看向一脸狠厉的韩湘霖,忽而咧嘴一笑。
韩湘霖瞧见杨倏莫名发笑,心中顿时一寒,连忙后撤数步。
但杨倏下一瞬便如鬼魅一般出现在韩湘霖身前,右手提剑上挥,一道凌冽的剑意直落韩湘霖左肩。
韩湘霖根本来不及躲闪,霎时间,韩湘霖左肩鲜血淋漓,而后一截衣袖飘落。
而后,杨倏双手握剑,猛然下劈,又是一道寒芒直落韩湘霖右肩。
至此,韩湘霖双臂重伤,瘫坐于地。
而杨倏则是拖着长剑,一步一步地走向韩湘霖身前,长剑剐蹭地面的声音令韩湘霖愈发胆寒,惊叫道:“宗训有言,不得戕害同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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