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桂元拱手:“在下柳桂元,家父……”

钰福:“我们知道了,不过这件事兴许也能问问你。”

柳桂元:“那就请两位爷家里说话。”

连升和钰福随着柳桂元进了院儿,院内果然十分讲究。

柳桂元:“到西屋去吧,娘,您让薛妈给客人上茶。”

两人进了柳家的西厢房,用时下的话来讲这里是间工作室,一排玻璃柜之内放置着令人眼花缭乱的面人儿作品,有八仙过海里的八大仙人,有西天取经的师徒四人,有月里的嫦娥,海底的龙王,一个个栩栩如生,捏面人也被称作“面塑”,是中国一种制作简单但艺术性颇高的传统民间工艺品,中国的面塑艺术早在汉代就已有文字记载,捏面人的手艺人被称为“面人郎”,大都挎着一只百宝箱行走江湖,这位柳老爷子因为做到了极致很多人慕名前来不是拜师就是购买佳作所以早就不走街串巷了。

“二位请坐,这是我和家父做活儿的地方。”

“真是巧夺天工,了不得,了不得!”

两人看着柜子中的面人儿挑起大拇指赞声不绝。

柳桂元道:“只可惜怹老了,这门手艺我学得还远不到家呢,不知两位是想问家父什么事情?”

钰福打开包裹露出了那颗“人头”本想柳桂元会吓一跳却没想到他竟然笑起来。

连升和钰福对视了一眼。

柳桂元:“莫非是这颗人头惹了什么事情?”

连升:“柳爷看到这吓人的人头不惊反笑,必有什么原因吧。”

柳桂元:“这是出自我韩师叔之手,他老人家不仅捏面人儿,捏泥人儿,还做腊人儿,您二位只要在他面前坐上一个时辰形似神似的塑像就出来了,连我们这些内行人都看得目瞪口呆。”

钰福:“柳爷认定这人头是出自那位韩师傅之手?”

柳桂元又笑了笑:“那是一定的,我不但知道这是出自韩师叔之手,还知道这人头的来历。”

钰福:“那就太好了,劳烦柳爷讲给我们听听。”

柳桂元:“约莫半个月以前,有位王府的阿哥找到了我韩师叔,说是请他捏个女人的头颅,韩师叔奇怪问他捏人头做什么?阿哥说学堂里遇上一个小霸王,他想把这个人头放到小霸王的书桌内戏耍戏耍他,师叔本不答应,无奈那位阿哥很是无赖拍出银子逼着要做,最后我韩师叔只好答应了他。”

连升:“王府的阿哥?”

连升和钰福想到骗子是个五大三粗的乡里人和王府的阿哥八竿子也打不着,更觉着这事儿透着奇怪。

柳桂元又接着道:“交货之后的第二天那位阿哥又找上门了,说是在路上玩耍放在小箱子里的人头被小偷儿偷去了,要我师叔再做一个。”

连升:“你师叔答应了?”

柳桂元摇头:“师叔推说中了风寒没有给他再做。”

连升和钰福点点头。

柳桂元:“二位爷,这只人头到底惹了什么麻烦?”

连升:“柳爷不必问了。”说着站起身对钰福:“贤弟,咱们走着?”

钰福:“多谢柳爷,我们告辞了。”

两人走出柳宅。

连升叹了口气:“这年头儿偷儿遍地,再查下去可真就难了。”

钰福点头:“是啊。”

连升:“看看老爷子有什么法子吧……”

二人向前走着。

连升突发感慨:“贤弟,那位柳家的小四合院儿真是讲究,你说一个捏面人的都能混成那个样子,咱们做探员比起人家实在是惨了点儿。”

钰福笑了:“这就叫行行出状元,老先生跟我说了不止一次,做什么都一样,只要能拔了头筹(第一)日子过得绝对错不了。”

连升和钰福回到了皮库胡同。

张瑞珊正在看当天的“京话日报”。

二人把到柳家的事情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

张瑞珊听着点点头:“看来这大昇银号的事情并非当初想的那么简单了。”

钰福:“师爷说的是,要想寻到偷了‘人头’的小偷就好比大海捞针,的确不是一件容易事。”

张瑞珊半是自语:“精心定做的人头转天就丢了……那场骗局本是一件策划好的事情,难道贼人会那么巧遇到了偷‘人头’的小偷?”他摇了摇头。

钰福:“是啊,这也太巧了。”

张瑞珊思忖。

连升:“先生,这接下来……”

张瑞珊:“你们拿着那幅骗子的画像再去寻访寻访,我也再琢磨琢磨。”

钰福:“师爷,今天报上有中兴旅馆案的消息吗?”

张瑞珊:“说案犯陈兴法已然认罪画押了。”

钰福:“这么快?”

张瑞珊:“他们还讲案子很快要上报总厅而后上报刑部,死刑怕是免不了了。”

连升道:“也该着孙佥事那小子得了便宜,刚调外城分局没几天就遇上个露脸儿的案子,这下升迁有望了!”

“你们熟识?”张瑞珊问。

“光屁股的发小儿(指自小的朋友)。”

“改天你请这位孙佥事到这里来,我要见见他。”

“您真觉着这案子有毛病?”钰福问。

张瑞珊道:“那倒未必,不过这桩死刑案子到了总厅之后胡厅长一定会转来问我,在其位,谋其职,先找那位孙佥事谈一谈心里也好有个数儿。”

第二天孙佥事被唤到了皮库胡同他虽然志得意满但在张瑞珊面前还是谦卑有加,不敢造次,一口一个老前辈的叫着。

张瑞珊直接问起中兴旅馆凶案的始末。

孙佥事便把破案的经过添油加醋地讲了一番,他说这个陈兴法祖上是河北的,四十多岁,之前在通州德成洋货店给人打工,后来洋货店倒闭了就想来京城找个事情干,于是住进了中兴旅馆,没想到事情并不好找,可能也是因为他之前做的事儿相对体面,有几个体力活儿找他去他也没去,就这么着前后住了一个多月,其实陈兴法跟死者李玉昌无冤无仇,他们之间还算是半个熟人。

“这话怎么讲?”张瑞珊问。

“此前陈兴法曾经到德恒玉器铺找过事儿,李玉昌是店里的伙计接待过他,因为玉器铺不缺人也就没谈成,所以就成了半熟脸儿。”

张瑞珊点点头示意他继续往下讲。

“那天李玉昌到中兴旅馆去售卖玉器,两人碰上了,于是陈兴法就请李玉昌到客房里坐坐,谈话间李玉昌把所带的货品展示给陈兴法看,此刻的陈兴法不但没找着事儿做还欠了不少的店钱,人到山穷水尽就起了歹心,他先用酒把李玉昌灌醉接着用一把平时防身的匕首行了凶,之后直等到夜深人静才拿着价值一千多块大洋的珠宝翠玉跳出后窗逃之夭夭。”

“这么说李玉昌是白天进的中兴旅馆?”

“据他供认是晚饭之前,约莫五点来钟的样子。”孙佥事答。

“李玉昌到店的时间和去陈兴法的客房有人证吗?”

孙佥事愣了一下:“那倒没有……我知道老前辈担心探断这样的凶杀大案会有什么差错,”

钰福笑道:“孙佥事一定会凭这个案子高升一级了。”

孙佥事:“那是说笑了,我之所以说是铁案是因为李玉昌所带的珠宝翠玉都在这陈兴法的手里,在天津缉拿他的时候没用我开口他就全挂了,有自己亲笔画押的供证还能有个错吗?”

“我再问你一句,他刚被拿住的时候就是这样供认的吗?”张瑞珊又问。

“开始是避重就轻的,但凡这样的人犯都是如此。”孙佥事答。

“烦请你说说他原本的供词。”

孙佥事回想着说着:“他说那日晚他吃罢晚饭走回客店一推房门就在地下躺着一个人,本想报警突然认出了死者是德恒玉器铺的伙计李玉昌,又见身边的包裹里有些珍宝玉翠不由得动了心于是拿着东西翻窗逃走。”

“这么说他不认可人是他所杀?”张瑞珊道。

“老前辈圣明,您说,不是他所杀还会有别人吗?连死者背上的刀子都被伙计认出是陈兴法的防身之物,我见他死不认账就稍稍动了点小小的刑法,一夹棍下去他就全都认可了,晚辈还是那句话这桩案子绝无差错。”

张瑞珊:“人命关天,万不可错,既然孙佥事有这样的把握老朽也就放心了,不过改日得空烦请你把案子卷宗的副本送一份到我这里来,厅长询问我也有个交代。”

孙佥事答应着,他见张瑞珊端起茶碗忙起身告辞。

张瑞珊起身踱步似有所思。

连升和钰福没敢出声盯看着张瑞珊的脸色。

钰福斗胆小声道:“师爷觉着这案子还有什么差池吗?”

张瑞珊:“看起来还算圆满,只不过案子未必像这位孙佥事想得这样笃定……连爷,你明天拿着画像继续去寻找那名骗了大昇银号的人,钰福,你随我去趟中兴旅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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