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的二人正在对峙,确切而言,是张世杰握着剑抵在陆秀夫颈间,单方面欺负人。

他伤得很重,片刻之前被处理好了伤口所以刚醒过来,容色苍白,几乎看不出什么血色,唇角紧抿,眼眸也是一种凝如夜雪的漆冷深黑,被明亮锋刃一映,森然寒芒如绽。

陆秀夫早已认定此人脑子不太好使,便不与他一番见识,就当脖子上的剑不存在,温声说道:“你倒在了我的……门前,我就顺手将你救下了。”

张世杰眉峰紧锁,忽而夺过他手中的药碗,顺势向檐下花间一泼。

花上原本停栖着一只蝴蝶,遭此飞来横祸,被这滚烫的药汁从天而降,呲啦浇了满身,哀哀挣扎几下,竟是不再动弹。

张世杰抬眸望去,神色倏然冷漠如霜,下定结论道:“药中有毒,你分明就是有意害人。”

陆秀夫无语,有没有一种可能是这碗药太烫了,蝴蝶压根承受不了?

正想解释一二,张世杰却已经满怀警惕。

他这次是因为崖山海王庙出现神香,所以孤身来见那位求助之人,结果没想到那个小女孩却是一枚诱饵,自己险些折在了这里。

元军水师已至,他现在必须尽快返回海上备战才行。

至于陆秀夫……他第一眼看到就觉得特别惊艳,仪容风华平生仅见的一个人,正因如此,这样的人不该出现在海边小渔村中,更应当万分加以戒备。

“别说那些有的没的”,张世杰收紧了剑锋,在他素白颈侧划开了深深一道血痕,冷声问,“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此处?”

霍去病:“……”

天幕前的观众:“……”

虽然说,他气势还挺强的,但所有人都充满同情地看着他。

张太傅……不对,现在该称呼为海盗王了,这家伙压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啊。

眼前可是他一生中最重要之人,为了对方生,为了对方死,半生征战都只为了和他并肩作战,不至于绝境中孤身一人。张世杰今天砍下去的剑,都终将成为脑子里进的水,以后绝对有够头疼的。

霍去病眼看情形不对,正打算行动上前,将陆秀夫捞出来。

便听得铮然一声破空之音响起,一支小箭从极低的角度飞射而出,不偏不倚,击中了张世杰的左肩。

箭上涂了麻痹神经一类的药物,迅速发作,张世杰身体晃了晃,向后两步,跌坐在榻上。

“下次记得不要离我那么近”,陆秀夫露出了一个很浅的微笑,皎洁清透,似流云送月一般,又带着无限明亮飞扬的神采。

他拾起张世杰坠落在地的佩剑,在对方警惕的视线中,提剑越走越近,蓦然倒转剑柄,在他脸上不轻不重地拍了拍:“还有,记住了,我是楚州人陆秀夫,字君实。”

张世杰看他放下素净如雪的衣袖,遮住了绑在腕底的不知什么发箭机括,顿觉伤口一阵剧烈作痛。

嘶,真的好疼啊。

他想,他一辈子都不会再忘记这个名字的,但是听起来有点耳熟……

张世杰终于反应过来,微讶道:“这位……义士,沿海许多城镇贴满了你的通缉令,你也是抗元的?究竟做了什么事引得那些鞑子如此愤怒?”

“其实也没什么”,陆秀夫轻笑一声,清丽的眉宇间漾起一片孤光炽澄,“无非就是名气大了点,写的反诗反文多了点,又不愿入朝为官,为他们歌颂太平,自然就被视为眼中钉了。”

他见张世杰一直盯着他看,似乎颇感兴趣,便问道:“「三都沦亡记」是我写的,你读过?”

张世杰摇头:“我没读过书。”

陆秀夫眸光流转,支颐望向他说:“没关系,我现在告诉你就是了。”

“所谓三都呢,是说蒙元的上都哈拉和林,大都北京,还有中都原上皇城。三都当然没有灭亡,我不过是简单设想了一下他们沦丧于义军之手的场景,并将之描述了出来,大江南北,传唱甚剧,一时间追捧无数。”

张世杰始终紧绷的神色终于有所舒缓,唇角似有若无地弯起,轻声说:“真想亲自一观。”

“家里就有手稿”,陆秀夫起身,准备开始翻箱倒柜,“我拿给你看看。”

张世杰一下拽住了他的手腕,又轻轻地一触即离,制止道:“不必,我没读过书。”

陆秀夫“啊”了一声,显得有点惊讶,他从前的交际圈实在是缺乏和文盲?打交道的先例。

但他很快就有了一个绝妙的主意:“你先喝药,就坐在这里,我把内容给你念一遍。”

张世杰望着他的背影,眸中静如深水,一瞬不瞬。

陆秀夫很快带着新的一碗药回来,还有一卷书稿:“你别担心,这药没问题的,要不我先尝一口……”

张世杰还未来得及反应,他便已经端起来浅浅品了一口,顿时露出满脸嫌弃之色,转头给自己塞了好几块甜点。

“太苦了!”

张世杰就着碗一饮而尽,眉毛都没动一丝,陆秀夫看得一度眉头紧锁,忍不住捏起一块甜点送到他唇边:“来,缓一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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