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缉曾经对两个人明确表示,自己无意为官,一个是他的同辈荀绍,另一个,则是梁祯。而这两人,一个代表着家,另一个则代表着国。因此,若是换做常人,当他如此表示的时候,旁人基本可以认定,他是真的,寄情于山水,而无心于政事了。
只有一个人除外,而这个人,很巧不巧的,就是“有攸风”的荀缉。因为,大家都知道,他胸中所藏的,是足以治世的大才。如此大才,又怎可能甘心平庸?除非,他是装的。
梁祯作为一个从乱军丛中杀出来的枭雄,别的本事不敢夸口,但相人之术,是绝对炉火纯青的。因此,即便荀缉再三表示,自己无心于政事,但梁祯还是口信而心不信。起初,梁祯只当荀缉是自视甚高,因此摆出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只在遇上紧要之事的时候,方才问策于他。
但后来,一件事的发生,彻底地改变了梁祯的这一看法。这件事,就是梁祯是否要御驾亲征孙权。梁祯记得清楚,自己是在征询荀缉的意见之时,被他说服,而改变了主意的。而后来所发生的事,也果然不幸被贾诩言中——邺城生乱、许县、宛城皆有乱贼,关羽乘势北伐。
按道理来说,如此大的变故,荀攸是不可能预料不到的,因此若是他还在生,意见,估计是跟贾诩一模一样的。而素来被人称作“有攸风”,且在梁祯的眼中,也确实能当此称的荀缉,却没有预料到这一连串的变故,相反,还极力让梁祯御驾亲征,如果他真的不是徒有虚名的话,个中意思,就真的十分耐人寻味了。
“魏王若想听真话,还请先恕臣之罪。”
说话的人,叫蒋济,字子通,楚国平阿人,初平年间出任扬州别驾,后被袁绍表为丹阳太守,进而为大将军主簿。可谓是袁绍幕府之中,红极一时的宠臣。只惜,天有不测风云,没多久,袁绍病故,二子争位。蒋济眼见袁氏势力必将亡于自相残杀,也不愿卷入到田丰等人越来越激烈的党争之中去,于是就借故辞官,回家务农。
而在宦海之中,最受人忌惮的,不是无能之人,而是曾效力敌人的人,而且这人此前有多风光,日后他就会有多狼狈。因此,尽管蒋济之名,早就传遍江淮,但历任的刺史与郡守,就硬是没有一个,敢征辟他的。直到建安八年,刘备代替刘表出任荆州牧,梁祯因深恐刘备会将蒋济给吸引了去,才亲自下令,征辟蒋济入幕。
蒋济入幕之后,虽然也被梁祯委以西曹掾的要职,但却始终因为有曾效力袁绍的“前科”,而不能真正融入到梁祯集团的圈子之中去。直到荀攸去世之后。梁祯因深感身边英才逐渐凋零,才开始亲手拉着蒋济,走进了梁氏集团的核心圈。
蒋济也是聪明之人,他知道,自己既非从龙之臣,亦非有大功于梁氏。因此,即便现在受宠,所依赖的,也不过是梁祯的提携,而非自己的根基。所以平日里,为人也甚是低调,乃至于,此后发生的诸多大事,典籍之中,都几乎没有关于他的记载。
“子通随孤十有七年,孤虽未以子通重任,但子通之才,孤一清二楚。当年,若非子通劝孤,勿要迁徙江淮民众,以让孙权获利,说不定,孤还真的将江淮十余万民众,白送给孙权了。”梁祯边轻轻地摸着隐隐作痛的膝盖,边笑着道,“自此事始,孤便知晓,子通乃谋大事之人。故而子通有话直说,孤定不会因言降罪。”
蒋济见梁祯这么一说,心中自是又惊又喜,喜的是,自己在太师府中,庸庸碌碌十有七年,本以为,此生便要终了于这庸碌之中了,但怎知,原来自己的才能,魏王早已看在眼中,今日之问,分明是要重用自己。惊的是,魏王之城府,竟然如此之深,乃至于,他考察了自己十七年,而自己,竟然却还一直觉得,魏王仅仅是不想让自己为孙刘所用,才将自己给“供”了起来。
“魏王,观人不可观面,识人不可揣心。”
所谓观人不可观面,识人不可揣心。说白了,就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正因知人知面不知心,所以才不能单凭面相,就去断定一个人的优劣好坏,毕竟,容貌俊美的人,也不一定是贤臣,容貌丑陋的人,也不一定是奸臣。所以,要看一个人的好坏,只能听其言,观其行,但又万万不可,揣其心。
因为,一旦去深究一个人的内心,那最后所能得到的结果,往往都是极坏的。就比如,当下广为人传颂的孝子王祥,初听,这确实是一个足以催人泪下的孝子故事,为了满足卧病在床的养母喝上一碗鱼汤的愿望,王祥曾经脱下衣服卧在床上,以体温催融冰雪,以便捕捞鲤鱼。
但若是用揣心之术去揣摩,这就是一个为了名气,连命都可以不要的故事了,要知道,建安年间,虽说梁祯一再强调,唯才是举,但在崔琰的坚持下,两汉延续的“举孝廉”之法,也还是被沿用了。所谓举孝廉,就是各州郡官府,征辟或举荐当地有名的孝子及清廉之人为官,以造福万民。
而王祥这寒冬卧冰的“疯狂”举动,不就正正是,博取孝名的最有效途径吗?试问现在,天下还有几人不识王祥,没有听过他卧冰求鲤的佳话?当然了,这般的猜测,显然是以小人之心,夺君子之腹了。弄不好,魏庭就真的会因为这点无端的猜测,而白白错过了一位英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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