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自打五年前,又一个儿子战死沙场后,梁祯的心,便已麻木,因为在他看来,余生的每一场战事,就算结果再坏,也坏不过这汉中之败了。

“呈上来吧。”梁祯对立在身侧的杨修道。

“诺。”杨修上前,从牛盖手上接过那个木盒,也就在这一刹那之间,他发现,牛盖的手,抖得很厉害。

“大魏王。”杨修用双手将木盒递给梁祯。

梁祯麻利地掀开木盒的盖子,取出内里的军书,并在案几上摊开。初时,他的神色尚算平静,嘴角似乎还带有一丝喜色,但慢慢地,他的脸黑了,笑意更是凝固了,接着只听得“噗”的一声,大魏王面前,竟升起了一团血雾!

(正月,备夜袭霜营,不克,退还上邽。时李严等书调丁夫,当给凉州,百姓恶惮远役,并怀扰扰。严催之愈急,百姓怨怒,蜀中一日百十惊,备遂退去。

初,霜有隐疾,法正知之,乃定计,欲引霜至卤城,与上邽黄权合击之。霜疑有它,遂取上邽,不克,病发。以杨秋为军主,欲引军还冀城,备追之,战于上邽北。备败,时蜀中生变,备遂退,翌日,霜卒于军中。魏王闻知,泣血数升,五度昏厥。)

建安二十五年正月,凉州的战局是:西边,张飞于狄道大败梁军,甲首两千,获强弩数百,大铠八十。梁军残兵只得龟缩于狄道城中,以图苟延残喘。南边,刘备虽然小败,且又被梁军伤了法正。但黑齿影寒也确实中了法正的计,只要刘备能再多坚持一旬,便可大败陇西梁军,但命数,偏偏就是这样飘杳,难以寻觅。

蜀中,终究还是支撑不起刘备的宏图大计,在大事将成的前一刻,垮掉了。

黑齿影寒死后,诸将推举郭淮为军主,统辖陇上诸军。郭淮接任后,一面让郑甘率兵一千,屯驻祁山堡,以防刘兵乘虚而入,一面让杨秋率领余部退还关中。而他自己,则率领四千精锐,坐镇上邽,以震慑未服之人。

“雍凉鏖战经年,将士死伤三万有余,吏民亡者,不计其数。如今都督新丧,恐刘备、诸胡、白马乘虚而入,以公仁之见,当派何人,以安关中?”

诸胡指的是河西的匈奴、西边的羌人、氐人,白马则是指鲜卑,虽说鲜卑在十多年前,就被梁祯打残,诸胡也在黑齿影寒历年的剿抚之中,安分了不少,但梁祯知道,胡人的习性,向来都是畏威而不怀德,一旦关中缺乏重量级的人物坐镇,诸胡和白马就会立刻生出二心。南寇,是迟早的事。

“关中乃龙兴之地,非宗亲不可使镇之。”董昭道。

董昭自然知道,梁祯心中想的究竟是什么,因此他也就直言不讳了。

梁祯暗自吃惊,因为经董昭这么一说,他方才想起,自己的“宗亲”确实不多了。似乎,就只剩下两个儿子,以及一个尚未具备兵团指挥经验的梁宪。但又正如董昭所言,关中乃是龙兴之地,凭此可得天下,又怎可假手他人?

“若梁宪西进,茂儿又远在陆浑。若是孤有不测,大军当托付于谁?”

这句话,梁祯不是对董昭说的,而是在自言自语。因为今天,他终究尝到了自己当年亲手种下的恶果——诸子各驭一方。

不错,这种做法,确实可以迅速判断出各个儿子之间的优劣,但也造成一个问题,那就是诸子都不在自己身边,因此一旦自己亡故,储君必定难以在第一时间,继承大位,以稳定局势的。

不过,直到盈儿亡故之前,这个问题都还不至于这么严重,因为彼时,梁祯身边的宗亲虽然少,但也是勉强够用的。但现在,若是让梁宪西进长安,那梁祯身边,就真的没有一个姓“梁”的亲信了!此时,一旦梁祯闭眼,军权就必定会落入身边的一众幕僚之手,换句话说,到时候,谁是储君,或者还有没有魏庭,有没有梁氏,都将由梁祯身边的这三五个“心腹”说了算!

“公仁,依你之见,梁武如何?”梁祯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将目光落在了三儿子梁武身上,毕竟留着梁武在邺城,也终究只是一个祸害,既然如此还不如让他去关中,以为屏障。

董昭沉思片刻,而后点头道:“武公子有大将之才,可使之坐镇关中。”

梁祯听了,微微叹了口气,而后轻轻地挥了挥手:“去办吧。”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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