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口中鲜血狂喷,周身筋骨猛烈震动,一块块地散架、破裂,大筋也一根根崩裂,发出啪啪啪的弦断之声。
老僧整个人激射出去,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撞进了来时的山道中。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后,烟尘四起,大块大块的石板翻出山道,如同被大犁铲过,中间则是一个深深凹陷。
老僧的尸体嵌在这个凹陷中,像是被人拿着锤子,一点一点地夯了进去,严丝合缝,毫无空隙。
纵然其余三人也是横行一方的大寇,却也从未见过这般残忍的景象。
可他们此时已全神贯注于拳法中,没有余力感慨。
不差分毫,就在徐行右手出拳轰爆那干瘦老僧时,其余两个来得稍慢的僧人,也一左一右地袭至徐行身侧,同时出手。
这两人都是马匪出身,双腿略带罗圈,髀肉粗大健壮,显然是练惯了骑把式,将一路马形桩功练进了骨子里。
虽然仅论刀术武功,两人不如方才最先出手那名干瘦老僧,可他们身上那股纵马飞驰,割头如割草的残暴凶性,还要更胜老僧一筹。
此际两人胯下虽然没有纵马,但一步一踏,翻蹄亮掌,双拳连环轰炸,还是打出了骏马奔腾,驰骋千里的凶猛烈劲。
这个角度下,徐行也的确是难以变招,这便是围攻的凶险之处。
对一名大拳师,宗师可以速胜,甚至可以做到一击毙命。
可若是同时面对三四名大拳师,纵为宗师,也不能肆无忌惮。
除非是朱婆龙那种,坚韧到极致的“虬筋板肋”之躯,否则宗师身躯再硬,也是肉体凡胎。
就算精神和感知足够敏锐,面对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难免有所疏漏,一个不好被击中要害,结局便难以预测。
好在,徐行的“炼皮极境”用来防守,虽然比不上朱婆龙的“虬筋板肋”之躯,却也称得上天下少有。
拳劲即将临身之际,徐行深吸一口气,白玉无瑕的肌肤绷紧,毛孔紧闭,气息通达五脏六腑,在人身滚了个来回,鼓荡周身筋膜。
两名大寇觉得自己像是打中了一个涂满油脂的浑圆大皮球,滑不溜手,拳劲交错,不由自主地偏离了目标。
处于枯禅爆发状态中,两人发劲之猛烈,的确是非比寻常,就连徐行也要鼓荡皮膜,才能抵挡。
但这也导致一个问题,那就是一旦失手,他们很难凭借以往的经验,稳住身形,脚下也不由得微微踉跄。
虽然,两人都是久历战阵的老江湖,练得又是极重下盘的马形桩,根本要不了半个呼吸,就能沉下身子,稳住重心。
可徐行是什么人?
成就炼皮极境后,论捕捉战机,把握战局的能力,哪怕放眼天下宗师,徐行也在最前列。
这种破绽对他来说,实在是显眼得就像天上的太阳。
借着两人拳劲,徐行身子一旋,后脚脚掌贴地,五根脚趾发力一点,就像踩着一片薄冰,向后极其飘逸地滑出去三尺。
就这在三人擦肩而过,身形交错间,徐行已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战机,双手齐出。
收放之间,两名大马匪的喉管连带颈椎,已被他千锤百炼的鹰爪功夫扯断。
两颗头颅旋飞而起,脖颈处绽放出一朵绚丽血花。
因徐行出手太快,两人都未能意识到自己的死亡,两颗头颅的表情还凝固在出手酣战那一刻,满面怒容,眼神紧紧盯着一点。
这等凶残狞恶之貌,足令常人吓得肝胆俱裂,可他们终究还是死了。
只一刹那,四名参与围攻的大拳师,已被徐行格杀三人!
徐行刚一退,那名须发皆白,身披白袍的高大僧人已从天而降。
一拳砸空,徐行方才的立足之地,已彻底被打得塌陷下去,出现一个巨大的圆形凹陷,泥土碎石四散纷飞,宛如大漠里扬起的沙尘。
这白衣僧人此时已沉浸在寂然不动的静意中,没有因同伴战死而受到丝毫影响,目光紧盯徐行,足掌蹬地,震脚碾闯发劲,直追而去。
高大僧人知道,徐行连杀三人,必然需要时间来换气,此际若不能一鼓作气将这恐怖至极的敌人击杀,他一定会死。
生死刺激之下,高大僧人运劲到极限,眼角都崩裂开来,渗出两股血流,如蜿蜒小蛇挂双颊。
他双腿肌肉贲张,粗大如象腿,将宽松的僧裤也给撕裂,身形却有种凌空虚渡之感,僧袍拉出噼里啪啦的震爆声。
这正是少林拳法中最负盛名的身法,香象渡河!
其人脚步一踩一提间,将举重若轻这个词,诠释得淋漓尽致,只一步,便追到徐行头顶。
他双眼暴突,心脏凸起,显然是将力量催发到了极致,吐气开声。
一声闷哼如旱天霹雳,当空炸开,气流如暴风般席卷林间,吹起尘土无数。
白衣人身如香象渡河,截流而过,手上则是一路南北少林里,最为简单也最博大精深的心意把母拳。
心意把,又叫撅锄头,号称“一心一意练一把”,乃少林母拳,千变万化,妙用无方。
四名大寇中,只有这个白衣人,哪怕在这种最危急的生死关头,用的都是一路最为正宗的少林拳法。
可徐行却从中体会不到丝毫源自佛门拳术的意境,反倒是感受到一股狂烈至极的宏大气势。
如果说他从大鹏明王中反推出来的宗师拳势,是要遮云蔽日,混荡青天。
那这股拳势,则是要撕裂大地,横断山脉,令天下四处崩塌陷落,尽成废墟,生灵涂炭,流离失所。
这正是从嘉靖三十四年的大地震中,孕育出来的拳意精神。
这场灾难波及陕、甘、宁、晋、豫五省,死者数以百万计,论惨烈,堪称古今之最。
朝廷赈灾迟缓,饶是这四名大匪寇,也只能自己求活。
一路上,野兽、洪流、余震,都是拦路虎,但最为凶残的,还是那不计其数的饥民难民。
为争夺食物,这些饥民凶残如野兽,根本无惧生死,好似浩荡洪流,汹涌而来,饶是以他们大拳师的身手,都险些折了进去。
其余三人虽然活了下来,对这段经历也是讳莫如深,不愿回首。
只有这个天赋才情最高的白衣人,从天灾人祸中,隐约有了些领悟,却始终摸不到门道。
重拾法号的转轮王,愿意留下这四个大寇,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他从这个白衣人身上,看到了突破宗师的可能性。
——宗师毕竟难得,他既然曾经为此收下了连绳,自然也不会错失此人。
只可惜,在南少林修行数年,白衣大寇虽然学得了一身精湛的少林拳法,却始终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拳势能放不能收,动则伤神。
既然好不容易从那场灾难中活了下来,又有了跻身宗师的道路,白衣大寇自然不愿意,因为逞一时之快,断绝了上升之途。
所以,他也几乎从来没有,全力施展过这种拳势。
直到——此时此刻!
在徐行带来的强烈死亡压迫下,白衣大寇根本不敢有丝毫保留。
惧与绝望织成的黑洞,将他的思绪都给尽数吞没,反倒是令这贪生怕死之徒,能够发挥出十二成的水平。
如此惨绝人寰的灾难,自然能孕育出惊天动地的拳势。
单论威力,这一拳已是切切实实的宗师水准。
突破了这困扰自己数年的关隘后,白衣大寇还没来得及感慨、欣喜,就听到一声不胜遗憾的叹息。
“可惜,你终究不是宗师。”
叹息声中,徐行右手扣指成爪,搭上了白衣大寇的心意把。
徐行一爪下去,这整条手臂立时骨肉成糜,从手指到肩膀,都被他捏成一团红白相间的泥巴。
这种景象,要比什么骨断筋折要来得更恐怖五倍、惨烈七倍!
白衣人甚至还没有感到痛觉,徐行鹰爪又探上他的胸膛。
轻轻一掏一抠,这铁镌般的胸骨便被抓出个血肉窟窿,正在奋力搏动的心脏也彻底破裂。
血雨漫天飞洒,腥气四溅!
三招之内,四大首座,全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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