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认为是我杀了他?”石河的脸色很难看,但她却笑了起来,摇头,“我没杀他。”
这个答案出乎赵曦的意料,很久以前他第一次设想到这个绝对成立的结果后激动了很久,当时他又兴奋又害怕,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爱上了一个杀人犯,但同时他心里又有点得意,他知道了石河的秘密,他捏住了她的把柄,他可以向石河索取什么了。
可真当他再次见到石河时,他体内躁动的小火苗毫无缘由地熄灭了,看到石河第一眼他立马放弃了索取的目的,他能索取什么呢,要一个风声鹤唳的女人,欺负一个郁郁寡欢的弃妇?赵曦不是君子,但他无法磨灭自己的良心,石河只是个不爱说话情绪木讷的女人,他又能向这样可怜的女人索取什么?
赵曦放弃了索取,他认为只有自己能看透石河整日忧心忡忡的脆弱敏感,他也看透了自己,他想要的不是索取而是照顾,他想护着这个色厉内荏的弱小灵魂。
“我不怕,杀了就杀了,姜耙搂喔日塌货该死!”赵曦痛快的骂着姜耙搂,豁出去的偏袒让他十分幸福。
“我没杀他。”石河直视赵曦铿锵有力地重申,没什么能让她软下来,她背后救了她的女人教会她挺直腰板,她不愧对任何人。
赵曦壮阔的豪情突然被扑灭,他噤了声,不信他怎么会猜错,但石河的笃定让他感到愧疚,他即刻转变之前破釜沉舟的立场,表明态度:“你说啥我都信,只要你愿意跟我说。”
“姜耙搂早都不配出现在我的世界了。”石河并不想告诉他其中的细节,因为她说不清那不合常理的前因后果,赵曦也无需知道,他只需要知道一件事:
“我没有杀他,但他应该是死了,不然我过不了二十五年舒心的日子。”石河实实在在将自己的一半猜测讲了出来。
“应该是死了?”赵曦重复石河的原话,越发懵了,“既然你么闹出人命为啥不能告诉我你要寻的是啥?我能帮你。”
“我要找的是一份亏欠,也是一份恩情,你怎么帮?”
石河尘封的记忆被打开一个角,楚娴站在危桥上对她露出安心的微笑,她不知道现在自己的生活算不算对得起楚娴,但她把姜枫养大了,还养得很好,凭这一点她认为自己算得上没白让楚娴牺牲。
石河冲记忆中的楚娴回以微笑,既然真相已经摆上了台面,她想,如果实在无法挽回,也算值了,自己可以沉没了,总该轮到她沉一回。
石河迎着赵曦走上前,抬手将掌心贴在他脸上,石河感受他皮肤的温度和花白的胡茬,说:“老了,别做无谓的事,我给你交代。”
话音刚落,石河的双唇就已贴在了赵曦的嘴上,她搂着他强健的双肩心里突然沉下一块铁,从未有过的坚实压在她的心上,她什么都不怕了。
赵曦震撼地呆住,这一刻简直和做梦一样,十年了,他在心中的阴暗处想过无数种让自己血脉偾张的情境,每种情境里他都是掌控节奏的人,却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节奏被石河拿捏得死死的。石河这时候一点儿都不像五十岁的人,赵曦闭上眼睛紧紧地抱住她,脑中的畅想随着身体的漂浮逐渐开阔:他们会建立一个家,不是搭伴过日子,而是他从年轻就羡慕的精神伴侣,是夫妻,是知己,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一瞬赵曦连姜枫的态度都想好了,孩子同不同意都无所谓,他们互相做伴,后半生把前半生欠下的幸福狠狠补上。
当天晚上,赵曦和石河躺在一起,他怎么捋也没捋明白这一切是如何变得顺理成章的,石河就在他枕边酣睡,他匪夷所思,石河不是没心没肺的人,怎么初次这晚她居然能睡得这么憨甜?
赵曦一夜无眠,清晨才迷迷糊糊沉睡过去,石河离开时他也不知道。
石河没有叫醒赵曦,她并不是为了自我感动而设置的悲壮情节,她只是觉着自己离沉没的那天不远了,她想过一过渴望了半辈子的正常女人的人生,石河珍惜地凑近赵曦,轻抚他花白的胡茬,这一刻爱和不爱并不是最重要的,奢望中的宠爱她总算得到了。
昨晚两人的配合令石河十分满意,五十岁又怎样?她轻松地回味昨晚的幸事,二十五年来第一次觉着自己和其他女人一样。
石河掰着指头算,过去遥不可及的梦现在她都经历过了,她没有任何不满足。她有令人自豪的儿子,有不丑的样貌,有一份能养活自己的工作,有一个全厂都竖大拇指的男人,就算死到临头她也毫无遗憾。
沉没前夕石河庆幸她能最后安排好自己,她将家里的备用钥匙放在赵曦床头,原来没有遗憾的日子正是最普通的日子,看似平凡无趣唾手可得,回望时才发现能日日和愿意一起浪费时间的人过平凡无趣的生活并不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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