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了一天后,我有了决定。
没有办法,我还是起来吧,就这样躺着,和自己的胃斗,有什么意思呢?
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没想到现在站起来有那么艰难,我似乎忘记了行走,或者是我的腿忘记了动作要领,反正开始时我不得不重新经历了一遍婴儿学走路的过程,还感受了机器人走路时的那种僵硬,感觉四肢关节似乎都生了锈,一屈一伸间都生硬难受,似乎能听见关节间摩擦的咔嚓声。
但顾不了那么多了,胃把我催得火烧火燎一般,我跌跌撞撞地围着面前的山看。这真是一座又秀气又巍峨的大山。我到过华山,它的陡峭可以和华山相比;我到过峨眉山,它的秀美可以和峨眉山媲美。山上有的地方葱茏一片,那里该是树林;有的地方花团锦簇,那里该是灌木丛或草地;有的地方光滑如镜,显青灰色,是被雨水千百年来洗濯得一尘不染的石崖。那些石崖像是故意要和什么人捉秘藏,东一处西一处的,从树木草丛中钻出来,满脸都是调皮的得意的神色。
我望着这山发愣,这山从天而降,肯定是有什么大人神仙在从中调拨。如果真有那么大的大人那么好心的神仙,那么这个山一定是他们最得意的作品。我甚至看到了造物主在这山上雕琢的痕迹,看见了他们的用意和技巧——这山肯定还会开花还会结果吧,这山还有小溪还有深潭吧,这山还有山洞还有草坪吧,这山还有鱼虾还有野羊野兔吧,这山还有鸟儿还有鸟蛋吧,这山还有玉米棒子还有红薯土豆吧……突然有一种感叹,这个世界,好像有了这山,一切都变了,一切都变得丰富生动了。
我有一种回到了故乡的感觉,这山让我感到亲切,就像见到了我的亲人、同学或同事。我甚至看见了自己在这山上的幸福生活:我在深潭里洗澡,光着屁股在草坪上晒太阳,在小溪边烤鱼吃,在树林里追逐野羊,我还在树上掏鸟蛋,在地里挖土豆……这些场景,虽然大多数都和吃有关,但这个时候,却显得那么新奇有诗意,虽然我以往从来不知道什么叫诗意。
一想到吃,饥饿又让我回到现实了。我饿得快要死了,造物主可好,他给了我这么大一座山。但它到底是什么意思呀?
它是让我吃山么?这山不是食物。我早就确认了,这山是不能送进嘴里的。它是让我靠山吃山么?可我现在什么工具都没有,我怎么去运行呀。山上也许有很丰富的食物来源,但也许还没有等我找到它们,或者找到它们还没有来得及做成食物,我就已经饿死了……
我现在深刻地理解了,什么叫“水救不了近火”。我现在需要直接能进口的食物,可千万别给我展示什么田里茁壮的禾苗,或者果树上美丽的花朵什么的,我等不起它们了……瞻前顾后了半天,我最终还是决定,无论如何,我应该进山去,或者叫“上山去”,在山里或到山上去寻找,也许能在饿死以前,能找到什么可以塞进我嘴里的东西。
那天我不知道跌倒了多少次,也不知道从头开始了多少次,反正在这个世界里,没有黑夜,所以就可以不用照明,一致继续地爬上去。有好几次,我都爬到半山了,但一不小心,还是滚下山来。在那样的山上往下滚,那是非常危险的。有两次,我都以为会没命了,没想到滚到了山脚下,检查四肢,居然还没有散架。我想了想,可能是山坡上有很好的小草小树等植被,我身上又肉多,每次下跌的时候,我都拼命地抱住了脑袋,所以保住了小命。
这个时候,我开始怀疑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什么神仙大人了。即使有,他们也应该没有看着我?否则,他们为何不保佑我,顺利安全地就爬上高山去了呢……这也太有些折磨人了吧。事实上,我后来之所以能不泄气地爬山,是我后来都快忘了自己爬山的目的了,我是快和这山斗上了。它不让我爬上去,我就偏要爬上去,它摔我多少回我也要爬上去。
这山把我惹下了。
后来,有一次,终于到半山腰了,我停下来,抱住了一棵像树的植物,我摸了摸脸上的汗水和伤痕,正准备坐下来歇一会呢,突然一阵风吹来,我闻到了一股香味。
这是一种什么香味呢?天呀,这是一种饭香。
闻到的这种香味我很熟悉,也很亲切。小时候,我总是一大早就在山上放牛,等到太阳爬到山巅的时候,才牵着牛往家赶。这个时候,座落在山坳里的乡村便变得香喷喷的了,只见村子里炊烟缕缕,加上晨雾如纱,小村子似乎有了一种仙气,底部隐隐约约,似乎在随风飘荡。而随风飘来的,就有那种淡淡的饭香菜香,无声地招呼着那些一大早上山忙碌的村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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