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有些害怕,害怕这种感觉来得突然、去得突然,假如有一天,自己不得不离开这里,离开江流儿,自己是否会再次陷入孤寂当中?

在那滔天的仇恨面前,自己怎么可能一直安于温暖之中?

想到这里,眼神一暗。却不想,这一幕被江母看了在眼里。

江母拿起酒杯,看向穆枫,温柔地说道:“我借着这微醺的酒劲,叫你一声枫儿。”

见穆枫没有任何抵触之心,放心讲道:“枫儿,我看你与流儿二人情投意合,真的很高兴,我巴望着你二人能携手一生。但是,我却未曾希望你只是我的女婿。我的意思是,哪怕有一日,你二人因种种原因无法在一起,我依然将你视为儿子一般的存在。这江家永远是你的家,我愿永远做你的家人。这杯酒,是母亲敬儿子的酒。”

江母未曾带上江冲说这话,正是想表达出这情感是超越政治的,是没有利益交换的,是纯粹真挚的。

江母说完这话,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穆枫被江母一席话语深深震撼。他明白江母这一番话的意义何在,这是当真把自己认作儿子了!

穆枫站起身来,双手捧起酒杯举过头顶,微微躬身之后,一饮而尽。嘴中只吐出一个嗯字,眼中早已泛着温暖的泪光。

散席之时,穆枫抬头看向天空那轮圆月,这才发现,今天的月亮格外大、格外亮、格外圆。

第二日,该来的麻烦,还是来了。

一大早,渭城府衙的知州郑河亲自拜了大都督府的门。

所讲自然是昨日苏曲楼之事。陆恒半夜醒来,在病床上大呼小叫,郑河得知此事惊得一身冷汗,一夜未睡干等着天蒙蒙亮,就跑来大都督府。

他实在不知该如何处理,一个是当朝宰相的儿子,一个是顶头上司的女儿。

哪个都不敢得罪。按理说,这陆恒是活该挨这一顿打,但陆丞相对这小儿子极其宠溺放纵,官场人都是知晓的。

去年这陆恒酒后带着几十名护卫,闯进茂县程知县的官邸,将知县程竖以及家丁尽数串成一排绑在院中,用刀架在脖子上迫使众人跪下。然后当着程竖和一众家丁的面,将程竖的妻女当众侮辱。

原因只是陆恒前些日子到茂县来游玩,程竖作为知县未尽地主之谊,害他自己花钱逛窑子。

程竖妻女不堪受辱,当日便双双服毒自杀。程竖万念俱灰,不惜拼得粉身碎骨,持血书前往京都告御状。不曾想还未进京都,就被一群蒙面马匪在官道当街斩杀。随后,程竖一家老小连同家丁二十八口人,一夜消失不见,不知死活。

前车之鉴,郑河此时如坐针毡。

江冲听了事情原委,也皱起眉来。倒不是怕这陆丞相发难,毕竟这里是江东,可不是那小小茂县。要动江冲的家人,别说是陆丞相,就是皇帝也要掂量掂量。

江冲考虑的是,如何将麻烦静悄悄地消除,即不用过早暴露自己和穆枫的关系,又能让陆丞相不再追究此事。

想了想,觉得还是应该请穆枫来商议一番,便着江夫人去把穆枫请到前厅来。

此刻穆枫刚洗漱完毕,就见江母前来扣门,见江母神色略带忧虑,便知是苏曲楼的事情找来了。

只是轻声说到:“伯母不要担心,这事我来解决。”,便走在前面,大步走去前厅了。

来到前厅,江冲起身迎接,让郑河十分震惊。隐隐听得这年轻人应当是江流儿的情郎,也是昨夜扇晕陆恒之人,却不知为何会让自己的顶头上司如此尊敬,心下倒是踏实了几分。看来这年轻人当真如那些官差所讲,应当是某位王爷了,自己作为小小知州,自然是没有见过这等大人物。

穆枫和江冲寒暄了几句,便对郑河道:“这位大人想必是渭城知州,今日为陆恒被打一事而来吧?”

穆枫自带强大气场,郑河匆忙起身拱手答道:“下官正是渭城知州郑河,今日前来叨扰实属无奈,那,那陆恒已将昨日之事飞鸽传书京都。毕竟是丞相之子,下官愚钝无能,实在是不知该如何处置,特前来向大都督汇报一二,求得解决之法。”

这郑河倒是老道,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把利害关系也陈述得清清楚楚。

穆枫似乎早已知道这结果,脸上没有露出丝毫惊诧之色。反而是平静地面向江冲,说道:“江伯父,此时就交由我来处理可行?”

江冲正愁这烫手山芋不好甩,如今穆枫自己来处理,自然再好不过了。连忙答道:“穆先生来处理,江某自然是毫无意见。”

郑河是何等聪明之人,一听江冲将年轻人称作穆先生,立时联想到此人是谁,心中如同惊雷一般砰砰作响:

“靠!这是穆爷!陆恒这傻子算是踢到铁板上了,没死算他走运!”

更震惊的是穆爷和江流儿的关系,目前看来,除了江家人,只有自己知道这层关系,这样看来,这次自己算是因祸得福了,机缘巧合下,居然和穆爷有了一面之缘,这次帮穆爷做好善后,未来必定得江大都督厚信,这辈子算是飞黄腾达了。

郑河虽然心中如同惊涛骇浪一般翻滚,表面却不露痕迹分毫,如同完全没听见二人对话一般。

只是拱手站立,不插一句话。

穆枫听得江冲首肯,便对郑河讲道:“这事,郑知州只需将那陆恒好生安顿在渭城,好吃好喝供着,其他事情都不要做。三日后,送他回京都即可。”

看郑河不太明白,穆枫解释道:“我会飞书一封给那陆丞相,一来表明这事和江东无关,只是和我有些关系,如若你去处理,无论结果怎样,他都要迁怒于你,日后少不得麻烦。”

“二来这陆恒只是个纨绔衙内,你给他些好处,他本人不至于来找你麻烦。”

“三来敲山震虎,这江都督治下的江东,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想来撒野,就能来的地方。”

江冲万万没有想到,穆枫会用如此简单直接的方法来解决这件事,不用说,这飞书到了陆丞相手里,就等同于到了皇帝手里。

这是穆枫刺裸裸的威胁,意思很简单,穆枫和江家的关系算是公之于众了,至少是高层都会知晓了。日后,谁敢来找江家的麻烦,就是找他穆枫的麻烦。这江东,没事就不要来,来了惹出事端,下场就和陆恒一个样。你陆丞相、甚至皇帝老儿,好好掂量一下吧!

寥寥数语,事了。

一日后的傍晚,京都丞相府。

一个花白胡须的老者端坐在高堂之上,正是天国当朝宰相陆准。

陆准手握一封书信,默不作声,脸色有些难看。

堂前站立着几个中年人,神色同样严肃。

很久以后,陆准才放下书信,对堂前几人讲道:“今天召你们三兄弟回家,是有个大事要讲。”

“前日,你们的弟弟陆恒在渭城被人给打了。”

堂前三人不约而同对视起来,这天国居然有人敢打陆家老四这顽劣的小子,这事儿倒是新鲜得紧。

虽然三个哥哥对于这纨绔小弟多有不屑,但父亲能把三人同时叫回,必然另有隐情。

果然,陆准看三个儿子面露怪异之色,便拿起手中书信道:“而打人者,飞书一封给了我,态度十分强硬。落款是:青山镇,穆枫。”

三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大喊道:“什么?青山镇,穆枫!”

陆准站起身来,负手而立,缓缓说道:

“对,就是穆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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