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素在听到燕瑜的名字之后一下子竟像是陷入了疯魔,“我不光是想杀了燕瑜,我是想让整个赵王府都毁了,都亡了,这样,才能让那个老妖婆日后在地底下都不得安稳……”水素大声的说着,似乎是宣泄又像是控诉,“若没有她,我自安生的活着,是她,给我用了那些外邦来的药,那些奇怪的肉,我的身体才定格在八岁那年,之后又用我家人做要挟,让我修习她的功法,让我去杀人,借着小儿的身体去行一些她没办法下手的事,我接触的越多,心里越惊,杀的人越多,心越硬,看见的脏事越多,下手就越重。后来我年岁大了,遇见了那两个炼丹的,有来有往几次,就将赵王府燕瑜给我的药偷了出来,那俩人自己试了,只觉得是年轻了,起码须发不再变白,这才借着献药的名头进了宫,遂了我的心愿,将燕瑜杀死在皇宫内。哈哈哈哈哈,因果报应,真的是报应……”
“那药,燕瑜吃完一直停留在年轻时,可你,却是在长大,若没有燕瑜,兴许你活不到这会儿,早不知饿死在何处了。”曾阳似乎有些不依不饶,霍良与方蕤都听出来曾阳刻意的,却没有阻止,若那药真的管用,能将人定格在一个年岁,那岂不就是人们所说的长生不老药了?若如此,那皇帝还炼丹作甚?
“你以为这药好?”水素的眼里满是狠厉,“那药,一年就得用一次,吃的时候浑身像是被撕咬一般,用药过后,疼上二十几天,似乎是在阻止全身骨头的生长,似乎是在压抑身体里的血液,可若停药每日必受熬煎,还要用那不知何来的肉,听起来似乎并不是甚麻烦的事情,左右就是一杯水一颗药丸几口肉的事,那是你们没有经历过,那种噬骨挖心的痛楚,那种每月都要经历的痛彻心扉,即便到了如今还是会疼,即便是我停了药,还是会疼,我不寻人杀了那个老妖婆还能如何?还能如何?”
曾阳心里有了思量,抬眼看了下方蕤,又转头看了看霍良,还是定了下心神,总归还是开口,“燕瑜已经死了,那些压制你的药已然没了,你早年之间就是个正常人了,因何还要继续做旁人的筏子,做那些腌臜事?”
只是水素没有回答,只是呆呆的看向方蕤的模样,半晌,突然像是被什么戳中了心神一般,双手不自觉的攥着,眼珠子直愣愣的瞪着,咬牙切齿道:“我逃出来,被收留,即便是以孩童模样得了庇护,但心里却是高兴的,指望从此得了新生,即便是安生的活上一两年也是好的,可还是被找到了,被你们那个老虔婆发现了,我就又陷入了这永久的痛苦里,哈哈哈,哈哈,哈哈……”
“嘉善先生已经离开二十载,你建元二年出府,依照你来镇子上的年限看似并不会遇见,又是如何会被发现?”方蕤冷冰冰的看着这个自己养在身边多年的女子,原本以为是个年幼的女娘,如今却知晓年纪竟是比自己还大,可是到底在身边当女儿养了多年,终归不忍……
水素一脸的阴狠,似乎是陷入了不好的回忆,“我出府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燕瑜的事卖出去,逃了出来,再从京都出来的时候就遇见了你们山庄的那个老虔婆,哈哈哈,她告知你们她走了,实则她在近处有不少的住处。我一出府就被人跟着了,如今想一下,只怕就是燕瑜的人通知了嘉善这个老虔婆,只是我出府太过着急,并未注意过身后跟的人,还未走出多少距离,就被人带到了嘉善跟前,自然又是被抓住了,被威胁,被打,被扎针,然后被扔到了方蕤必经的路上,被捡了回去,就这么一直养着,到如今……哈哈哈,我一直被控制着,一直被控制着……”说着话,踉跄的起身,朝着对面一面墙,想要撞上去,可安海更快一些,一下子将水素制住。
“进步了。”看着安海行云流水的动作,曾阳不吝夸奖。随后看向水素,“你这些年传递出去了不少的讯息,害死了那么多人,若想死早就死了。”说话间站了起来,身高的差距,来自上位者的威压,都让水素忍不住的有些瑟缩,方才想要撞到墙上的那种冲动,一下子被压制住。“这些年嘉善先生给你吃了什么?”
本身有些癫狂的水素此刻稍微恢复了甚至,虽则知晓自己早前说了甚,可并不后悔,只是摇了摇头,“不知,不过服药的日子与早前在王府服药的日子相同,味道虽则相似,但后来这种药每次用完,身子都会爽利许多,想来不是同一种药。”
曾阳看着水素的脸,沉默了半晌,却是坐了下来,“药何时会给你?”
“每月初一。”恢复神志的水素眼里全是淡然,似乎对这一天的到来早有准备,似乎对山庄要知晓的事情也是早早藏于口中,只待来人问。“帮忙传递讯息的人还有樊梧,虽则看似是为了秦眉到来,但实则是为了镇子。”
“想要将镇子控制在手中?”方蕤只觉得头皮发紧,早前自己一直觉得樊梧就是个有背景的纨绔,即便是知晓樊梧是因着其兄长樊琨才不得不到这个小镇,可自打秦眉被樊梧逼得划破了脸之后,在京都再次打听了一下,也是知晓樊梧是因着惦记长嫂才被兄长厌弃,不过这个理由大抵只是少数,毕竟有几个人能因此舍弃掉京中实打实的利益,即便是樊梧在京中犯事较多,依照原本樊家的人脉,找人平事也是易如反掌的,可因此出京,就显得太过欲盖弥彰,可如今水素说的因由,才是足够的,为控制这座镇子,为得到些什么,须得是极其庞大的利益,才能让这位世家公子动心,才能让见过世面的樊梧放弃京中优渥的生活,到这穷乡僻壤来,如此,便都是合理了。
“自然是控制住镇子,再将你们一网打尽,将这山庄的所有占有。”事到如今,水素已经不觉得还要隐瞒甚,只是看着方蕤有些歉意,但却不再说什么,半晌,才道:“明日,那药丸就会送来,若你要,给你。”说罢看向曾阳,有些释然道,“活了这么久也属实是累了。”
“给了我,你要如何?”曾阳听到水素要将药丸给自己的时候猛地抬起头,有不可置信,但更多的却是有些雀跃。
水素的实际年纪要大过于曾阳,这会子看着曾阳的表情,只是释然的笑笑,“我活的太累了,这药与你,有更大的好处,交给刘繇,定是能造出一模一样的药,自然你们忧心的事,兴许也能看到一丝光亮。”说着看向方蕤,竟是直接跪了下去,“实则我的年纪我也不甚知晓,但定是要大过于你,在你身边的这些年,承蒙你看顾,才能让我在这冗长的岁月里,得了最好的时光,我今日就不与你下山了。”说着眼中竟是含了泪,但顷刻间就收了回去,转而看向曾阳:“与我纸笔,这些年我知晓的定是与你写下来。也不消你差人审问了,省些气力,倒是那个孩子,气力倒是蛮大。”说话间笑了笑。
安海很快的将纸笔整理好,还抬了一张条案,预备好,水素则是慢慢上前坐下,执起笔……
方蕤只看着那只素手不停地动着,心中却是将遇见水素之后的一切过了一遍,那个一开始谨慎小心的女子,那个一开心就喊“干娘”的女子,遇事沉静有决断的女子,背后竟有这么多的心酸,还背靠那样一股力量,在那样一个处境中一直存活,即便到了王屋镇还是如此的艰辛,难怪这么多年无论怎么说要给水素相看人家都被拒绝了,难怪每月初一时,水素总会借着癸水腹痛的原因一直窝在屋内;难怪水素即便看着亲切,对家中那些女娘走有意无意的疏离,可即便是一切怪异有了答案,却还是不能掩盖水素造成的那么多人的亡故,也不能掩盖其这么些年依照便利犯下的错……
曾阳看着水素拿着笔,径自起身,朝角落看了一眼,点了一下头,旋即从侧门走了出去,方蕤则一动不动的注视着水素,即便是知晓其原名唤作若青,可还是忍不住想着早前得了水素这么名字时她的兴奋与欣喜,只霍良的脸色有些隐忍,依照方才水素说的,那这么多年镇子上死去的人都是拜水素所赐,那些与霍良一起的兄弟,那些在屠杀中死去的故友,又该如何清算这笔账,只是,这里是山庄,霍良有再多的恨意,此刻也得忍在心中。一开始,对于审问水素还让自己在场,霍良想不明白,可说着心里越惊,瞬间也明白留自己在此的原因,事情太大,自己在此,听了全部,回去与韩海也有交代,不至于将方蕤陷于有口说不清的境地……
霍良感觉识海中似乎有甚东西一下子通了,那是多少年韩海也未曾教导会的东西,就在静心殿这一会,似乎一些原本想不通的事都变的通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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