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和日朗,水波清澹,夷楚最繁华的港口里,几个吊儿郎当的地痞正窝在暗处,注视着一艘货船独自驶向大海深处的浓雾中。

其中一个领头的人不熟练地拿出一块令牌,上面刻着一条盘树而准备蓄势扑向猎物的毒蛇,领头的左摆弄右摆弄也不知道怎么启用这个令牌,“妈的破玩意,咋使啊?”

令牌忽然传来一道性感妩媚的声音:“他们走了?”

领头的被突如其来的一声吓到了,“妈呀,吓老子一跳……昂,我们哥几个都盯得紧紧的。”

“好,再把这个消息告诉那些道士。”

“之前只说让我们盯着他们,没说散消息啊,加钱或者……”领头嘿嘿一笑,令牌那边的人直接打断道:“十两黄金。”

领头人不知该生气还是该高兴,只不耐烦地指挥小弟们开始干活。

浓雾的里面,是世人皆不可入的海域——归墟海,归墟海里有座岛,名为蓬莱仙洲。

此刻,仙洲之上。

“师父,你——!!!”一声惊天动地的呼喊,划破了仙洲的平静。

有两个小孩在花田边打闹,“梅终!把我的毛笔还给我!”

梅终一边在前面跑,一边调皮的转过头,向后面的女孩做鬼脸,“欸嘿嘿,不给不给。”他的余光忽然瞥见了一个红色东西在空中急速坠落,随后那声惊叫传进了他的耳朵。

他动作不由得顿住了,女孩也听到了,寻着声音看去,她没刹住车一下扑进了梅终怀里,两人一起跌进田间。

几朵刚结出饱满的花苞的植株,被二人一起压断在身上。

女孩恼道:“梅终你干嘛啊!”

梅终的目光还停留在那抹红色上,他努力放大,终于看清了是一个穿着红色衣服的人后,一股恐惧带着他的心沉了下去,他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呆愣道:“向晚……你回头看……有人要摔死了……”

而下一秒,让他们更害怕的声音从他们头顶传来。

那道声音保持着温和,但他们明显感受到了里面包含的恐怖,“你们两个,我不是说别靠近花田吗?”

向晚先阻止那道声音:“等等,杨先生,梅终说刚刚摔下来一个人。”

男人注意到了梅终还没收回去的手,他顺着手指的方向扭头看去,空中早已空无一人。

但他注意到那个方向是镜渊,松了口气,道:“应该没事,暮先生说什么都不要管。”

梅终还没回味过来那一声惊叫:“真的不管吗?”

水晶铸造的宫殿中,一个由水晶做成的桌子上摆了一桌麻将,它们因这喊声也不得震了震。

这也足以证明,这具声音的主人内心是多么震惊,体内气功根基有多么稳。

桌前坐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老人绿色的眸子中沉淀了蹉跎岁月,听见这么大的动静,他随便摸出一块牌,牌面上有八个圆圈两两并成了两列罗在一起。

看到是“八筒”的牌就觉得新鲜,笑呵呵道:“好久没这么热闹了。”

这时,踏雪殿的门被打开了,一身着蓝衣莲花纹的男人拿着一本古籍,他进来通告老人:“祖师爷,暮先生把他徒弟踹进镜渊里了。”

老人略带责备的语气问:“那你为何不去救人,反倒跑来跟我这个老头子说?”

男人听出了老人的试探,从容道:“暮先生昨晚连夜传信说无论他今天干了什么,我们都不要插手。这不人命关天,她又不是踏雪殿的弟子,掉进镜渊只剩死路一条,我就先来找你了。”

祖师爷却不打算管这件事,他拍拍旁边的位子,弯起眼睛邀请男人:“不急不急,先来坐着跟我凑局。”

仙洲最高的山上,顶部有一怪石如跃出海面,肚皮朝上,翻身倒入海中的巨鲲,肚皮上覆盖着皑皑白雪,这里常年风雪肆虐,从来没有人见过它雪停的样子。

仙洲人都叫它惊云顶。

凌乱如刀的风雪中,一个男孩裹着白色毛裘外袍,内襟是蓝色的。

旁边还有个身着白色道袍的女人,被盘起高扎的头发上和男孩的头发一起堆满了雪,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不知望着何处天空。

二人在这里目睹了那红衣女子掉进镜渊的全程。

男孩担心道:“大师姐,快让仙鹤去救人啊!”

余素却无动于衷,她淡定道:“不必,昨天先生交代了,我们什么都不要做。”

两只仙鹤降落二人面前,其中一个上面坐着一个老头,另一只显然也是留给旁人的,不过那人已经掉下去了。

老头多年未乘仙鹤,坐上去容易下来就难,他费了好大的劲,一只脚才够着地面,最后整个人靠着下滑才站稳地面。

他们二人早已等候片刻,她拱手行礼道:“暮先生,你回来了。刚刚那人……真的没事吗?”

“死不了。”

余素来回抚摸了两遍那两只仙鹤,随后手向前方的山顶一指,仙鹤们张开翅膀飞向了那里。

她向暮正期介绍男孩:“这是前年新来的孩子,他叫问间。”

男孩礼貌道:“暮先生好。”

暮正期摸着胡子,凑近问间瞧了他半天,“这几年仙洲就来了一个孩子?”

余素回道:“是,祖师爷说最近几年就不添人了,走吧,祖师爷已经在踏雪殿了。”

身下的深渊如深海怪鱼的巨口,黑色的口腔在等待暮絮被它吞入腹中。

来不及回味暮正期刚刚踹下的那一脚,暮絮先做好了坠入水中的准备,但在下一秒,她的身体即将沾到水面时,水面忽然荡起了条条波纹,如灿烂群星般散开形成一个空洞。

她直接掉进了空洞里,方才幽黑的渊水现下已是另一光景。

此刻的身体竟是在天空中缓慢坠落,云与天如染上霓虹,颜色不停调换。

眼看快要跌落至云上,她稳住重心,努力保持脚朝着下面的姿势,脚下一却湿,刚站上的云在脚下起了波澜。

原是她站在了水中。

湖清的已经让她不知是在天,还是在水。

远方的水天交界线也十分模糊。

湖不算很深,只能裹到她的大腿,湖中有几条金鱼围着她嬉游,偶尔湖面上会点缀几个浮萍莲花。

一道声音突然从她身后传来,“何人在此?”

暮絮转过身,一条木船横在她面前,船上站个身长玉立的男人,白衣胜雪,衣袖领口间都绣着几缕金丝。

满头白发散落至大腿,面如冠玉,眼如桃花,不知是不是额前碎发遮住眉眼的缘故,他的眼中只有淡淡温柔,看着疏离清冷。

他眼前高扎着马尾的红衣女子转过身,映入他眼中的是那双金黄的眼眸,目光又定向她右耳边挂着的那颗黄色的水晶圆石,他眼里瞬间闪过一种暮絮读不出的表情,他问:“你怎么进来的?”

盯着那双清冷又隐隐发亮的眼睛,暮絮有些语无伦次。

“额……”被她师父从天上踹下来的,但是这么说男人就会信吗?

五年前,自她被师父暮正期捡到起,一直跟在他身边练武,一直心念山外的天外天,想见过山河万千。

想象着能一人一枪,秋风策马,挑尽花红柳绿。

顺便找回她的记忆。

就在昨天,师父终于同意要放她外出游历,但提了一个条件:让她今日陪师父去一个地方。

最后,她陪着陪着,就不知所以的被师父踹到这了。

从她清早坐上梦里都难见的仙鹤起,她就觉得自己在做梦,谁能想到一个深到发黑的深渊下,能有这一番天地。

这里还有个看着年纪轻轻就满头白发的男人。

嗯。

她大抵是喝酒大劲了。

男人垂眸见她整条腿都插在湖中,便伸手道:“要下雪了,你先跟我上船吧。”

暮絮看这万里无云的彩色天空,不禁思考,这个天真的会下雪吗?

说时迟那时快,绚烂柔和的天空忽然仅剩冰冷灰白。

眉心传来一阵凉感,一片一片雪花遮住了她的视野。

下雪了,还不小。

男人抓过她递来的手腕,身子向后一收力,暮絮便轻松跳上了船。

木船微微荡漾了许久,渐渐稳住了平衡。

男人撑起一把伞递给暮絮,“你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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