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金沙

“你还能骗谁？我们在等小宝宝啦！不知这一胎，你想要男还是要女？”

她红着脸回答：

“男女都一样。家里已有三男一女，这次我希望生个女孩。”

“祝你生个胖千金！”

喜气洋洋，洋洋喜气，转眼元宵节至。小孩提着各种灯笼，在树林里和阡陌间徘徊。灯笼经过池边水旁，立刻成双，远看像是两条火龙，生气十足。

第二天，华英带着儿女起程。众人都不知她此去能否再来。二老爷跟她说：

“我有一事相托：待我归土以后，请你代我照顾素英。我亏待了她……”

话没说完，便已老泪流个不停。华英说：

“只要发民和志人同意，我马上派人来接。”

发民夫人听华英谈素英而不谈她，心中十分不快。

素英跟着二老爷哭，心想，自己也不知会不会再见到渊明。世事无奈：小孩为父母所制，身不由己；大人为局势所制，仍是身不由己。

渊明见二老爷流泪，在心中计算人生七十古来稀的含义。他今年七岁，七十是十个七。啊！再过九个七岁，他也将离开人世。加上战乱，他对死极端敏感；心中害怕，也跟着哭起来。哭有传染性，由二老爷带头，素英和渊明响应，华英及各位重情的人都有名无名地哭起来。二老爷说：

“上路吧！路上保重！”

众人望着华英、小马、挑夫及孩子，由近而远，由大变小，消失在峡谷缝口间。

回金沙后华英把君秋、渊明和健三送去金沙小学念书；君秋念四年级，渊明念一年级，健三念幼儿园。四中头上长出个大脓包，小城缺医疗设备，只能用草药敷治，留在家中疗养。

渊明因为没念上学期，不知响铃上课的规矩。每次铃响，小朋友回教室，他则继续在美人蕉下玩耍；发现周围没同学了才走入教室。老师依校规用直尺打十下手心，却不说罚他的理由。这里一年级不像贵定的幼儿园，那里有老师护着进教室。他怀念贵定，在那里，母亲养猪、耕田、种菜。毛棘果快红时便被他偷吃掉。别家的桑叶也被养蚕的他偷摘。遇到狗追，他便拾石作扔状；遇到人追，他便逃进绿黄的向日葵浪里。天晴时他和健三去树林里追逐，去小溪旁看鱼儿游。下雨时他留在家里看母亲画荷花，叶上的水珠儿像是屋顶滴下来的。有一次雷雨劈倒木屋一角，吓到他跑去另一角找妈妈……

君秋因战乱经常辍学，念书感到十分吃力。一天，她牵着渊明和健三逃学，向金沙城外奔去。到郊野后只见嫩秧绿菜，茫茫一片。风景虽佳，却没甚么好玩。寂寞之余，她牵着两个弟弟回城，以后不再逃学。渊明并不知道”这”就是逃学，正如不知道”那”就是迟到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