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四月庙会,刺玫花联络了几个外地“小姐”,在自己院内开了个“玫瑰如意馆”,白天聚赌,打贯抽钱。晚上把门买票,收床铺费。灯红酒绿、肉欲横流,不亚于旧时代的青楼妓院。那几天吴乃珂是最忙的,既要讨好为庙会助兴的戏班子里的唱旦的,又放不下“玫瑰如意馆”的小姐们。每晚散戏后,他就匆匆赶到仇德劭家,哪里忙哪里去,既当大茶壶,又给背斗子,瞅准了给那些小姐们打个“补丁”,花了不少“铲锅巴”钱。也帮着刺玫花狠赚了一把。村里那些好褒贬人的“颜料碗”们,描画出一串串顺口溜来损这一家子:

仇家门风不正气,一辈一辈又一辈。

仇章丢下香水梨,总得有个仡佬地。

媳妇绰号脆甜瓜,皮板不好瓤儿沙。

又解饥来又解渴,看瓜棚里传佳话。

好看不过刺玫花,有水灵,又活泼,

杨柳细腰一拃拃,要多舒脱多舒脱。

仇德劭,乐悠悠,女人闹钱他喝酒。

活得自在会享受,管他家丑不家丑。

时代变,人也跟着变。这就叫与时俱进。从薛弥关到苟成艮,从卜元到吕耕田,从金大浪到张春来,仇德劭越来越学会溜须拍马、趋炎附势了。人变得越来越活泛,事办得越来越得体,他成了昂首村这块不大的政治舞台上的一棵常青树。

家庭中诸事用不着他去操心,他是妻子刺玫花手下败将,对刺玫花服服帖帖,不敢违拗。刺玫花放荡不羁,闺女们又正当花季,莺歌燕舞,门庭若市,那是常有的事。仇德劭只能装聋作哑,睁一眼闭一眼,烦恼时,或嗜酒独酌,或借故躲避,习以为常,也就不觉得有啥丢人的了。他学会了乌龟的本事,遇险就缩进壳子里,一动不动。得空儿就跑几步,找个向阳的地方晒晒太阳。在领导面前,他可以忍辱负重,逆来顺受,要多孙有多孙,从来没有违拗过领导的意愿。加上玫瑰花的风情万种,哪个领导都喜见她,爱屋及乌,自然也得对仇德劭另眼相看。那生活过得,真是要风有风,要雨有雨,活得滋润着哩!

吴乃珂忠于金大浪,就像水浒传里的董超、薛霸,只要有利,没什么天理良心可言。而仇德劭却像红楼梦里的倪二,只要能巴结权贵,甘愿把老婆搭进去,没什么丑不丑的。他的口头禅是:“有钱是好汉,没钱干缭乱,没钱好汉变孙子,有钱孙子变好汉。”

吴乃珂卷铺盖走人那天,仇德劭找刺玫花确实有事儿。这事得从金骇浪说起——

金骇浪是个手眼通天的钻天鹞子,通过亲戚关系,从银行贷款捌拾万元,在繁华的丁字路中心地段,建起一座宏伟的“月红迎宾楼”,开业在即,急需要找十几位年轻漂亮的姑娘装点门面、吸引顾客。他首先想到了仇德劭的小闺女,刚满十七岁的仇省省。那可是个如花似玉、千娇百媚的人间极品,若在这社会大染缸里一冲洗、一雕琢,真是“前途无量”啊!他所以要找仇德劭商议,是因为刺玫花最近又有了新相好的,不像以前那么待见他了。他对仇德劭说:“老仇,家里养着个花儿似的个宝贝闺女,也该让她出去闯荡闯荡了!俺那里正缺人手,让省省去吧!白吃白喝,月工资三千,奖金在外。孩子若有眼力劲儿,肯定能赚大钱!就看你们两口子同意不同意了!”

这样的好事仇德劭当然同意,只是没征得刺玫花的认可,他可不敢独断专行。他也发现刺玫花这一阵子在疏远金骇浪,心里干着急,没法子沟通。常为此惋惜:“这娘们儿糊涂,哪有往外推财神爷的?”

今天,金骇浪找他谈招雇省省的事,可又不知道刺玫花去哪儿鬼混去了,着急了,想到了村委会的高音喇叭,想到了看门子的吴乃珂。

仇德劭嗜酒如命,那可是从小养成的。那些去找乐子的嫖客们,谁愿意跟前多个碍手碍脚的小孩子?便故意灌小德劭几口烧酒,这孩子天生就有酒量,不哭不闹,咂巴着嘴儿还要,直喝得晕晕乎乎醉倒睡着了,才觉得痛快。久而久之,仇德劭人在长,酒量也在长,人们给他起了个不雅的诨号——“酒篓子”。

如今,村子里凡是迎来送往、招待客人,酒席宴前,没有仇德劭不奉陪的。有些人故意损他:“酒篓子,真能喝,十个当龟的酒二八,从来没见你倒下。”

仇德劭面不改色,嘻嘻笑着说:“龟不死,兔不死,老子不怕绿帽子。你喝酒,俺喝酒,趣味都在酒里头。娘的,酒是粮食精,不喝真球愣,不信你品品,酒盅虽小道理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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