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羡安死了,死在了太子的地宫里,死于酷吏之手。
当今圣上最为厌倦酷吏之刑。
当然,太子地宫里的秘密不止这些,这个地方大有文章,大到皇帝一怒之下罢黜了他太子之位,又行了皮肉之苦的责罚。
太子楚瑾从此大势已去,除非他有震动山河的再造之才,否则一般的人很难在这样的局面里翻身。
这一切的背后,少不了少安司司主顾羡安的助推,她用她的命换来了这样一个能够推翻楚瑾的机会,给了那几个虎视眈眈盯着他位置的好哥哥、好弟弟们一个机会。
野兽出笼,猎物又怎会有活下来的机会?
——
楚让亲启。
载酒听鹂,剖瓜却暑。
在我儿时,甚爱木偶戏。每每无趣,便叫嬷嬷耍给我看。但阿姐似乎却从不喜这个玩意儿,她总是坐在凉亭之中,和着略带竹香的风,一吹便是一日。那酷暑的天儿,我做不到她那般静意,总是上蹿下跳,扯着疏桐闹着云渺一众人陪我嬉戏。虽说过于热闹,但有阿姐护着,旁的人也不敢说什么闲话。如今想来,倒像是个大隐隐于市的世外桃源。
我自幼在阿姐身边长大,阿姐懂我,我却不甚了解阿姐。待大些,阿姐望着府中的天,总是心事百般,一口愁气像是怎的都舒不完。我瞧着她的模样,心中也跟着不好过起来。我想抚平她眉间的愁绪,便磨着,偏要荡秋千。阿姐却想到什么似的,摩挲着秋千吊子,又将我揽入怀中,摸着我的头说:“生在世上,断不能万事顺遂。条条框框,束缚本性。纵然万般不愿,可仍为提线木偶。”那时年幼,不知所云。只知阿姐不喜木偶戏,那楚楚便不看了。也只看得到,转天过去,阿姐愁绪消去,便以为所有的事都过去了。后来,我生性顽劣,阿姐摒除万难,护我年少无忧,无拘无束。
世人只知怀安郡主知书达理,乃一众闺阁女儿的表率,仿佛世间唯有她才配得上储妃之位。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为人处世,尽显风范。殊不知,阿姐那颗心是颗侠心。她的境界早已超脱了万千儿女,朝中大臣也不及其万分之一。可就是这样一个清朗的人儿,世人逼她,将其封在牢笼之中,扣上华丽的皮囊;用口舌之锋刺伤她,却美名其曰教养。世人逼她,她自己也不放过自己。
她虽身在内宅之中,但权力一言早已布满整个京城,从我的人身安全到吃喝玩乐,一应俱全。阿姐费尽心思,劳神劳力,就是想把那日夜渴望但绝不可能属于她的自由,放给我,天地之大,任我高飞。看着我无拘无束的遨游天空,也许能给她带来半分慰藉,这或许在荡秋千那日就早已开始。
或许,你将我的出现看作人生转折的关键,但其实,没有我,你也会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只不过我的出现会加快这一切的进程。楚让,在你运筹帷幄之时,觉得我不过是你的提线木偶罢了,在我撕破你的计划之后,有一阵我也是这样认为的。但是临安城一趟,我认清了事实,我们都是这至高无上的权力的提线木偶。看着你抢,楚丰夺,看着你我互相算计着,看着那日易子而食的临安城,我站在城中不知所措,你被拦在百里外无能为力,我才知当日阿姐所言为何。天下之大,利益熏心,不安分的人挑起是非,便如同旋风而起,他人亦不能身处局外。楚让,我们之间的这场斗法谁都没赢,我们都是牺牲者。我们一直在相遇、离别、死亡之间重蹈覆辙,蜀南的万千将士、时澜、南怀仁、徐白烟、顾子舟、梁枫,一个个,一双双,皆是我们的至亲好友,但我们为了自己那不能放下的执念,全都舍了、弃了,哪怕心中难过,也胡乱地安慰自己,有斗争就一定会有牺牲。
温商容说的对,我确实没有脸面再苟活于世上。但我不能马上离开,在我离开前,我得了结一下那些因我而起的祸端。鹿城凉亭两夜,面对着楚丰的穷追不舍,你的前路拦截,楚润的不确定性,我反复在你们之间犹豫。后来我想,我算计得事已经够多了,那么你们之间的事就顺其自然去解决好了。
这是我最后助你,也是把你逼上了那绝路。这世上没有你想或不想,只有为或不为,在你布下这局开始,你注定被自己的野心裹胁着前进。薄情寡义,是我送你的第一课,往后这漫漫长生,祝你登高顶,乘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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