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的神情里已经满是复杂。

“那凭什么就非得我们死啊!”

一个浑身破烂,黑黄瘦削的少年紧紧地咬着唇,不服输似的狠狠盯着那只挂在长柱之上的大喇叭,眼里蓄满了泪水,他使劲仰头瞪大了眼睛了,不想让泪水划落眼眶。

“爸爸妈妈那么努力地想让我们全家活下去,我们明明都已经拼尽全力了,我们…我们明明已经是,我们明明已经是用尽全力的挣扎的活着了,为什么被牺牲的就一定要是我们!?”

人群里不远处一个拿着传音装置的女人垂首,紧紧地握住了自己空着的那只手,指甲深深地陷进肉里,沉默的将视线转过去。

人们或是垂头不语,或是看向那少年的位置,或是同少年一般紧紧地盯着那高高挂起的大喇叭,像是在等一个回答。”

可大喇叭里的人依旧没再说话。

“其实走出去的人才更需要勇气”一个两鬓苍苍的老者有些安抚性地对那男孩说到,“而且我们现在不都还活着吗?自然天灾已经停了,还拥有土地,天空的我们难道不比只能漂流在未知的太空,终其一生都不知道能不能再找到一个像曾经的地球一样能无私的包容人类存活的星球的他们更加幸运吗?”

少年沉默着,依旧狠狠地盯着那个大喇叭,等待一个回答。

而先前那个抱着孩子的中年妇女早已擦干了泪水,也走到了少年旁边,安慰道:“孩子,起码你和你的家人还在一起啊,这已经比绝大多数人幸运了,我的丈夫和妈妈却早在一开始就没能挺过来。”

“可是,已经不在一起了啊…”少年依旧是仰着头的姿态,泪水却终究冲破了围住它的高墙,喃喃道。

“什,什么?”中年女人像是有些没听清的样子,碰撞着牙齿呆愣住般问道。

“我说,我说已经不在了啊!就在暴乱的那一天,我爸爸妈妈为了保护我和妹妹受了重伤,然后我出去给爸爸妈妈找药,让妹妹带着爸爸妈妈藏起来,可是我没能找到,什么地方都没有,私人药馆的都他姥爷的被官方买走送上飞船给那群‘珍贵’的人类希望了!等我回去的时候却晚了,我晚了!我…我妹妹…我……”说到这,少年已经哽咽到说不出话了,他缓缓地蹲下身子。

中年女人紧紧地抱着她的孩子,伸出手想摸一下少年,却还是收了回去,没再开口。

人们皆是缄默不语,他们的家人,朋友也断断续续的死在了这十九年里,却不是像少年一般,一夜之间,便沦为孤形单影,茕茕孑立。家人们都在死在了黎明前的那个黑夜里,他该有多恨、多绝望。

在喇叭之后,听着那边传来的录音的徐卫国也缄默着,他不觉得为人类的大义而实行流浪者计划有什么不对。

但将大多数人类的生存物资在大多数人民不知情且并未同意的情况下给飞船上的那少部分人,错了;

将少数人的私心私情强加于人民强制他们一同牺牲自己,错了;

…有很多很多的错,可,九州能怎么办?他能怎么办?

只恨为什么是举球之力才能制造出一艘飞船,恨为什么九州不能坚持住自已观点,将这计划公布给人民,只恨为什么九州没能保护住自己的制造工厂,只能从外面千难万难的求取物资,只恨自己为什么在末世之初作为首长身边的警备员没能发现首长的身体异常,为什么没防住这暴乱,护好还幸存着的人民…恨也很多,却只有无力。

“所以为什么啊,凭什么死的要是我们啊!”少年抱着自己的头,一滴滴晶莹的液体溅在地上,明明落地无声,却又如此的震耳欲聋。

是啊,为什么…人们默默的看着。他们现在的确能活下去了,可他们一开始就是被当做了牺牲品啊…

“可是,没有政府和军队的保护,我们一开始就是活不下去的啊。而且我们只是普通人啊,那些科学家什么的能发挥到的作用不比我们强多了。”一个中年胖大叔有些嘟囔似的道。

但大多数人还是没有反应,如果坚持了那么久,挣扎了那么久,得到的结果只能是这个的话,他们宁愿死在末日的前夕。

他们能死,能为九州的未来而牺牲自我渺如蜉蝣的生命,为至今未曾熄灭的心火而死,但绝对不是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被当做牛羊之流沦为牺牲品而死。

可人民都那么难了,要护住人民的军队会更难,要直面各方面压力的国家会更难,顶在他们前面的也不过是一个个有血有肉的、有亲朋好友的、活生生的、普通的人啊。

他们知道,却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才更加痛苦。

他们想怪,不知道怪谁,想恨,不知道恨谁,所以苦痛与悲切只能被压积心底,由自己去细细品味。

“对不起。”

沙哑的男声终于再次响起了,在没人看到的通知厅,他早已站起了身,摘下军帽,拿在手上。对着屏幕里人民的方向鞠了一个深深的躬,良久方才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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