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张良辗转反侧、难以成眠,脑中所想的,一直都是和那少女所下的那局棋。
最让他想不通的是,那少女出手杂乱无章,的确很像初学者,甚至都可归入门外汉,可也正是因此,她每一手都不囿常规,落子之奇就连张良都平生罕见。
她信手拈来的一步,往往十数手后就能显出奇效,换言之,即使是张良这种当世国手,对于棋局的走势预判,比之也是高下立判。
正是因此,张良才下的如此步步惊心,左支右绌、勉强支撑,心力交瘁之下,终而吐血。
此时想来,犹然喟叹:“就算再下数局,我也终无胜机。此女天赋之高,远非我能企及。罢了罢了!”
他精于棋道,早知个中造诣,终是取决于天生禀赋,尤其是绝顶高手之间,分毫差距都将是天然鸿沟,注定强求、跨越不来。
类似的感觉,他这一生,在两个人身上已有体验。
一是当今的皇帝、早年的沛公,那种天生雄主的胸襟、气度、决断,让张良一见倾心,当时就发出“沛公殆天授”的由衷之叹!
二是大将军韩信。张良自承太公弟子,于兵法之道一直自信无敌天下,然而韩信的横空出世、天赋神奇,还是让他自愧不如,也彻底见识到了何谓真正的兵家之神!
而今天的那位少女,则是在棋艺一道实现了对张良的“降维打击”,让他在自信精通的领域第三次甘拜下风。
张良此行之前,已然决意追随“黄石”先生而去,经此一搓,壮志更消——
“无论逐鹿天下的运筹帷幄,还是棋盘上的纵横捭阖,都终究是过眼云烟。人生苦短,何苦沉迷于此?智者不为!”
他自小体弱多病,对人生常怀悲观,若非生逢乱世、身负家仇国恨,他绝不可能掺和红尘、做出那一系列惊天动地的大事业。
可即使如此,他也常常心怀退意,这不仅是源自当年对“黄石”先生的承诺,也是他个人内心的真正追求,这恐怕也是他最终皈依道家的根本原因。
只听他喃喃自语:“看来时机确实到了,从此世上再无留侯张良,有的只是和黄石先生云游天下的逍遥散人张子房!”
心志已定,张良再无烦扰之事,彻底放松下来,很快睡去。
这一觉睡得极为香甜,直到第二日正午,才被盖公的敲门声叫醒。
张良简单收拾,迎入盖公。
只见盖公手拿一柄书简,向他递来,喜动颜色:“这是恩公夜间所投,想来恩公已经到了!”
张良接过来看,正是“黄石”先生邀他于谷城山相见,至于盖公,“黄石”先生已令他回转胶西,后续诸事另听安排。
张良与盖公惜别之后,于传舍好生沐浴一番,午膳不用,权作斋戒,骑马向谷城山而去。
很快到了谷城山下,将白马拴在树边,步行向山顶而来。
“黄石”先生、青松子早已立于山巅,身边也赫然站着那头巨大仙鹤!
两人相见,都不胜欢喜。
张良忆起往事,心中万分感慨,语带歉然:“先生,今日子房前来兑现和先生的约定,子房来迟了,让先生久等了十五年!”
青松子哈哈一笑:“当年子房兄约定的是二十年,现在能来,已然是提前五年,何谓久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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