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澄风仰起头,哭的撕心裂肺,暴雨早就浇透了她的衣衫和青丝,贴在身上,凌乱不堪。雨水打在她的脸上,流进嘴里。她以喑哑的声音开始颂吟:“……身入厚土,魂上九霄。尘掩晦气,水清万物。各位同门,澄风无能,只盼各位能暂且安息,等我们回来再给大家立碑祭拜。”

一张巨大的符篆随着玉澄风手势而升起,符篆中轮转着安魂咒文。水镜湖畔的土地以符篆的落点为中心,一圈圈掀起,八百弟子的尸身沉入地底,然后纷纷被掩埋。片刻之后,尘归尘,土归土,水镜湖畔仿佛回到了冬至子夜前一般。

可叹,可叹,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玄清,终究是回不去了。

完成这个超出她修为的巨大符篆后,鲜血从玉澄风嘴角溢出,瞬间又被倾泻的大雨冲刷干净。拖着沉重冰冷的身子,玉澄风跳下水镜湖,游回密室。那里还有她的小师妹,现在唯一能让她感受到一丝暖意的小师妹。

黄知闲醒来时,已是第二日中午,当真是头痛如裂。她用力睁开肿成桃子的双眼,看着石室顶的聚灵符纹路发了一阵呆,心神不知不觉顺着聚灵符的纹路运转了一圈又一圈,头痛逐渐缓解,心神也平静了下来。

于是她心中开始思忖:“大师兄,不对,丁羽鹤这贼子,是十年前,爹从炎狮峡救回来的。所以师桑人为了夺取龙骨,竟筹谋了十年之久。也不知这龙骨到底是何功效,流光寺压着的龙魂于它又有何等助益,爹也来不及说明,或许流光寺的智尘大师会清楚吧。

水镜湖封着东西我倒是早就猜到了,可到底是什么东西,冬月哪一日能解封,如何解封,本应只有爹爹知晓,丁羽鹤是如何得知的呢?还有……还有娘亲……爹死前说娘亲不知是生是死,飞琼将军凤伽炎嫁给云城王霍谦,镇守太平关多年,此事天下皆知,自然是还活着的,所以画像上真的不是她?可那龙牙离火枪、还有神虎镇邪,又作何解释呢?无论如何,找娘亲的事终究得着落在这位飞琼将军身上,这位将军,我得去见上一见。

先去上京说明昨日之事,师伯自会告知流光寺龙骨被夺,接着就去云城找这位飞琼将军一探究竟。”黄知闲打定主意,内心稍安。转头看一眼昏睡中的玉澄风,只见她睡梦之中,也蹙着眉头,面上尽是不安与痛苦,紧闭的双目与黄知闲如出一辙的红肿,眼下都是泪痕。

黄知闲心疼师姐,当下轻轻握住她的手,想要给她一些慰藉。刚一碰到玉澄风的手,她便醒了过来,先是伸手按了按后脑,而后也是勉力睁开双眼。二人互看一眼对方的眼睛,在这般凄凄惨惨的情形下,竟笑了出来。

”师姐,我想潜去水镜湖看看情况,我想,万一有人还活着……”黄知闲心中仍是放不下同门师兄弟,万一,万一还有人活下来呢?

玉澄风默然摇头:“我已经去过了,八百弟子,无一幸免。”

水镜湖畔那地狱一般的情形,如今已经深深印在了她的心里,她只要一闭上眼,就是水镜湖\b畔尸横遍地的景象。那浓重的血腥气和令人作呕的腐臭,也总是若有似无地萦绕在她的鼻尖,无法消散。只怕终其一生,玉澄风也断难忘却这一切了。

玉澄风向来懂得这个一腔热忱的小师妹,知道她情绪一旦平静下来,定会想着去查探一番。这一夜之间,小师妹已经承受的太多了。玉澄风只想好好保护她,不能,也不愿让她见到那尸山血海,残景断桥。

黄知闲闻言眼神一暗,再不言语。二人开了机关,黄知闲照旧念了个光明咒照亮暗道。这暗道狭窄且长,二人一前一后走了半刻方见到光亮,稍稍提起了精神。

出了密室,二人也并无气力御剑掐诀,玉澄风取出两粒聚气丹,二人服下,向淮江镇走去。

这淮江镇,虽只是个镇子,却南临玉淮江,北靠去往上京的官道,乃是个水运与陆运的枢纽所在,是以向来热闹,镇中百姓也颇为富裕。黄知闲此前常求了丁羽鹤,随着采办的弟子下来玩,玉澄风也被她拉来过数次,对此地十分熟悉。

大启尊崇道教,奉玄清教为国教,民间亦是道风盛行,故而镇中百姓对玄清弟子无不敬重有加,热情相待。每每遇到玄清中人下山采办,商贩们只恨不能将自己售卖之物都送给玄清的小道长、小仙子。

只是玄清教规有令:受物必偿,无劳不取。是以采办的弟子每每总要与商贩们奋力周旋,若是遇上那特别热情的,道袍发冠都要给扯将下来,十分不雅。还是黄知闲给出了主意,让弟子们易容成形容粗鄙的大汉再去,方才妥善解决此事。

此去上京也有五六日路程,二人功力有限,御剑或是飞行诀都不能维持太久,也未辟谷,便买了马,准备去食肆备些食物。刚到食肆便见丁羽鹤左手握着剑,笔直如竹般站在门边,含笑看着二人。玉澄风见他竟还敢在大启逗留,心中惊怒交加,一把拉了黄知闲便走,“师妹,快走!”

丁羽鹤两年前就已是地之道境界,玉澄风虽也已到地之道境界,但她以修习符篆和岐黄之术为主,符篆之术对精神和真气要求极高,她昨日先是受了伤,后又使用大型的安魂咒安葬了八百同门,此时真要动起手来,决计不是丁羽鹤的对手。黄知闲还在人之道境界,自不用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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