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知何也很赞同:“晓启镇有桂花和茶的香气,江面上有水草和鱼腥,都很不错。”
两个西北汉子都陶醉在南方的气候中,船夫绕绕头,适时地为这份惬意加了把火。他问道:“大人们爱吃鱼吗?中午我们钓鱼烤着吃吧?”
这个提议成功引起了二人的兴趣,纷纷要船夫拿鱼竿来,船夫却有点为难。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大人,这离午饭还早哩。”
路知何问道:“闲来无事,消遣而已,管午饭时间做什么?”
“再过不久,咱就要过‘半辰境’了,大人们许是不常出门,这江上的‘半辰境’过不了人以外的活物,这鱼钓了也没用,过了境再钓不迟。”
差点把这事忘了,徐、路二人都是走遍四方的人物,怎会不知晓“半辰境”,这其中门道只怕比船夫知道得更详尽。刚刚只是得意忘形了而已,二人只好挥手表示知道,等待着过境。
路知何打趣道:“一时间享受不了钓鱼,不过这江上之清风,山间之朝阳,可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啊。”
徐术实也知道这两句,只是他读书不多,有点疑惑地问道:“不是山间之明月?先生莫要诓我。”
“哈哈,朝阳更应景嘛,这是化用,化用。”
徐术实也不纠缠化用的问题,真的有件事让他疑惑了,尽管他书读的不多,可也不该不知此事,他也不怕路知何笑话,大大方方地问道:“说起来,写这文章的苏东坡是哪朝人士?”
路知何也怔住了,他差点脱口而出一个“宋”字,可“宋”又是哪朝?春秋时的宋国?哪他怎么会写《赤壁赋》?好像有什么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开始攻击大脑,头疼得让路知何捏起了眉心。
这个动作显然让徐术实误会了,他急忙说道:“在下学而不精,先生莫要为此头痛。”
徐术实的道歉已成了支支吾吾的蚊蝇声,在洪水滔天的耳鸣中细不可闻。路知何双眼越闭越紧,眉头越皱越深。
船夫们纷纷将船帆收起,刚下班不久的火把又被重新点燃,前方的江面上大雾以凝如实质,巨壁般向两岸展开,斩断了沿江西望的视线。
船在惯性的作用下继续向前,可这毕竟是逆流而行,船速越来越慢,越来越慢,就在船只几近停止时,八条船全部进入雾中。船家们纷纷放下手中的活,或钻入船舱,或坐在甲板上,一声不吭。
徐术实担心地看着路知何,他不是在嘲笑自己,更像是突发疾病。刚刚还在捏眉心的右手已经捂在了双眼上,额头上细汗也慢慢结成了汗滴,一颗颗滚落下来。
这份痛苦尚且不是他的最担心,路知何的嘴唇在动。别说话,说话就出不了“半辰境”了,别说话,别说话。徐术实祈祷着。
船就像驶入了虚空之中,看不到岸边,看不到水面,甚至连前后相临船上的火把也看不到了。奇怪的是,自己船上的人和物看得格外清晰,即使距离上一条船的距离比船自身的长度要短,船头的人还是能清楚看到自己船的船尾,却看不到前船的船尾。
造物主似乎在无尽的白色虚空中仅仅创造了自己这条船,孤独地行驶在无垠的云朵之中。
船破水浪的声音消失了,火把燃烧的声音消失了,船身扭动的吱嘎声消失了,所有声音都消失了,只有一个声音越来越大。
“Warning,Warning……”
徐术实慌了,离得近的船员也慌了,渐渐地,全船都慌乱起来。
路知何起初还是小声嘟囔,渐渐喊了起来:“Warning,Warning!”
没人听得懂这短语的意思,似是一句番邦俚语,可谁在乎呢。大家拥上来开始摇晃路知何,试图让他清醒。清醒,他是清醒的吧,手已从脸上拿下来,他睁着双眼仰着头,直勾勾地看着船棚,口中还在喊着:“Warning,Warning!”
去捂他的嘴巴,呜呜,呜呜……这张嘴上已经叠了四五只手掌,依然有声音漏了出来。
大家也不敢说话,都在用眼神询问别人,怎么办?怎么办?有人伸手指了指船外,意思大概是把路知何从船上丢下去。徐术实可不答应,他一把推开那人,又相继推开了路知何身边的所有人,大袖一甩把路知何整张脸包了起来,然后死死捂住。
也不管别人是否能理解,徐术实在心中默数着时间,他想将路知何憋晕,然后一切都好办了。他翻腾起脑海中“半辰境”的相关信息,有人在里面死过,还是照样在家复活,可楚先生好像是个“无根草”,这样的人死在“半辰境”中是什么后果他也不知道,倒是有人传言过,“神来神往”的玩家穿不过“半辰境”,他们会从“半辰境”中折返出来,楚先生去过那么多地方,肯定是能穿过“半辰境”的。
等等,“神来神往”的玩家穿不过“半辰境”,那付安安是如何在成为玩家后从河西到江南西道的?这中间隔了好几道“半辰境”。还有那个木连新,她应该也是“神来神往”的玩家,为什么能到江城等着他们,还说要带楚先生去非洲,难道除了“半辰境”还有自己所不知的道路?
“啪啪。”路知何轻拍自己手臂的动作把徐术实从无端的遐想中拉回现实,被捂住脸的路知何既不挣扎也不瘫软,显然是在主动闭气。呜呜的乱叫也没有了,神智应该恢复了吧。
徐术实慢慢撤开了衣袖,路知何果然没有叫嚷,他只是平静地看了一圈四周。可是!可他又开口了。
“‘半辰境’里其实可以说话,只是从闭嘴后半个时辰才能出去,大家不用担心。”说罢便闭嘴,懒懒地靠在船栏上。
徐术实一时恍惚,他似是见到了四年前还未失忆时的楚先生,他的眼中不是迷茫与执拗,而是慵懒与悲伤。不对,与四年前不一样,慵懒确实有点,但迷茫与执拗并未褪去,而是又多了一份猜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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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辰境”的西侧,船夫慢慢看到了前后船只的火把,这证明他们已经出了“半辰境”,只是还在境外缓冲区的大雾中罢了。
船夫们升帆的升帆,撑篙的撑篙,各自开始忙碌起来。逆水行舟如上坡起步,动力给的不及时是要倒退的,要是顺流而下重新进入“半辰境”可就要再往返一次,来回要多花一个时辰。
你问为什么进入“半辰境”前要减速,一来“半辰境”是个很邪乎的地方,无论速度快慢,通过这一区域都是半个时辰,所以快了没用。二来,速度快了不仅没好处还有坏处,半辰境几乎剥夺了视力,入境时完全不知道对面的情况,若速度快了出境时容易遇到危险,或撞上什么死物,或直接撞上对向而来的人。
总之,若非逆水行舟,慢慢通过“半辰境”没有坏处。
通过了“半辰境”,孙大驴也准备放松下来回舱里休息了,刚刚萌生出的睡意被一声大喊全部扫净,尽管那喊声离得很远。
“最后一条船没出来!”
噔噔噔,孙大驴跑出船舱,登上船尾,雾越来越淡,整个队伍都能看到了。一二三四五六七,没有第八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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