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古勒斯很小就知道自己有些地方不太对劲。

孤儿院的孩子总是早熟的,这不仅意味着他们更早地开始承担家务、出去打工赚钱,也意味着他们更早地学会察言观色。

雷古勒斯在这方面的本事并不算多,但是很多时候,他的异常都表现得太明显了,以至于孤儿院的大人们全都会忍不住用极其尖锐、冰冷的目光远远打量着他。

然后机灵的孩子们就有样学样。

因此他没在这里交到什么朋友。

也是因此他总是得不到最新的床褥,最先出炉的饼干和最近捐助的绘本——怪咖总是被敬而远之的。没有人会相信他那些胡言乱语。在福利院得到资源时,他只能分到别的孩子挑剩下的东西。

于是,即便迟钝如他也不得不慢慢意识到,让童话里的事发生在现实,不管他是不是真有这个能耐,都是“不妥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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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没有了,你们看呐……”

他猫在树篱后面,奋力地掏着他的裤兜,把口袋内层的衬布翻出来,用有点黑乎乎的指甲盖抠出布缝里的面包屑。

“快走啦,不要让威尔女士发现,她讨厌所有长毛的东西。”

草丛里的松鼠抖动着尾巴,用它们溜圆晶亮的眼睛盯着这个顶着一头褐色乱发的大朋友,翕动着湿润的小鼻子,似乎是在恋恋不舍。

“走吧,拜托了。”少年嘟囔着。

“雷古勒斯!”

威尔女士尖锐的声音从院子另一头传过来,扎得少年一个激灵。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又在玩那些名堂!我还要强调多少遍?这里不允许养宠物!”

松鼠们被这一嗓子吓了一跳,转瞬就跑没了。

“没有呢,女士!”

雷古勒斯站起来,有些赌气地扭过头回应,然而院门口已经看不到院长的影子了。

“……好的,女士。”他的声音低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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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少年踢着他那早就被磨平了底的球鞋走进门厅时,新一批到达的东西已经被分得差不多了。他看到一个男孩子抱着一本几乎全新的硬壳书兴高采烈地往外走,因为走得太急又没注意看路,还不轻不重地把他肩膀撞了一下。

威尔女士正站在装书的编织袋旁边,抱着双臂严厉地盯着他,两道锥子般的目光从她有些锈斑的金丝眼镜后面射出来。

他不情不愿地往前挪了几步。

“你的份。”那细脚伶仃的女人扬扬下巴。

少年的蓝眸子短暂地亮了一下。

“但是在此之前,”威尔院长不假辞色地继续道,“你不觉得应该先去洗手吗,男孩?”

雷古勒斯心虚地缩了缩脖子,转头向盥洗室跑去。

……唉!果然又被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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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尔女士对所有孤儿都没什么好眼色,她的脸永远板着,像戴着一块铁面具,但是与此同时,她也并没有真的多偏袒过谁。而这对于雷古勒斯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事实上,他的绝大部分像样的东西都是在这位女士开始接手分配任务之后才到手里的。

月明星稀,少年拿着他属于他的包裹窝在阳台上,就着屋檐下的灯光和难得的清静清点今日的收获:

一个二手邮差包,边缘有点磨损,但针脚结实。之前用来装东西的布袋子终于可以退休了,雷古勒斯十分欣慰。

一个硬壳笔记本,边缘已经黄化了,但居然还没写过字。他高兴地把它打开又合上,觉得不够过瘾,又弯曲手指在封面上敲了两下。

一些七成新左右的文法和算数教材。少年不太乐意钻研那些弯弯绕绕的字母,尽管他知道这对在报纸上找临时工的活计来说是必要的。

一本卷了边的琴谱。那些小蝌蚪似的符号在少年看来就像天书,在无聊的时候,他会在里面找小狗玩——很多年之后才有人告诉他,那种五线谱下方花哨的小图画其实是钢琴踏板标记。除此之外,这些琴谱的空白边缘很宽,可以拿来打点草稿。

剩下的就是一些对于他来说有些低龄、插图非常糟糕还被撕烂了几页的故事书。雷古勒斯撇了撇嘴,百无聊赖地把它们草草翻了一遍。

啪嗒。

什么插在书籍缝隙里的东西随着翻动掉在了地上。雷古勒斯偏头去看,发现那是一个厚重的大信封。

这是做什么的?少年狐疑地盯了它一阵子。

发票夹?不对,是信,有人给我写信吗?

可是我根本就不认识什么会写信给我的人呀!

但尽管如此,他还是把自己的腿上的那堆东西放到了一边——破故事书和琴谱打底,然后是邮差包,全部小心、稳当地垫在他的新本子下面。

这是个很结实的羊皮纸信封,上面用翠绿色的、闪闪发亮的墨水如是写着:

温瑟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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