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拉着儿子的手来到公司十九层平台上,仲春四月,万紫千红,远山淡如眉黛,阳光明媚,惠风和畅。林林站在高台上凭栏远眺,顿觉天宽地阔,蓝色的天幕上白云悠悠,时舒时卷;俯视下方,高楼林立,街道上车水马龙,繁华喧闹……林林一向平静平和的心境,今天竟如大海波澜起伏,豪情万丈。他非常激动地对母亲说,他已向学校提交了辞呈,待教育局审批后即可来公司工作。
母亲彭敏听后很高兴,对林林说:“孩子,你得尽快过来接手我的职务,昨天召开董事会,一致推荐你担任副董事长兼第二副总经理。我前些时候把童蓓蓓从湖北调回总部,准备让她跟着你。这个丫头是个孤儿,自小就被娘带在身边,前年工商和法律双专业硕士毕业,被安排在外地分公司工作了两年,工作能力特强,处理人际关系非常老到,业绩表现非常出色。”
林林听后瞪着一双吃惊的眼睛看着母亲,说道:“妈,你收养义女的事情儿子怎么不知道?”彭敏笑道:“孩子,这是妈为你做的后手准备。”林林更加疑惑:“后手准备?此话怎讲?”
彭敏拉着儿子到高台右侧一个亭子内坐下,撳开亭子中央一张大圆桌上的电开关,把一个纸杯内碾磨好了咖啡豆末倒入烧壶,不久咖啡的芬芳四溢,她倒了两杯咖啡出来,要儿子坐下来品尝。
母亲抿了几口,看着远际天空一眼,便为她这个唯一的爱子幽幽道来——
你与沈静结合,本来是一桩金玉良缘。母亲与你岳母是比亲姊妹还亲三分的姐妹,她一手操弄,我乐见其成,可是原是金童玉女的你们竟变成了相互埋怨的一对,这让我深感困惑,问你岳母,她支支吾吾,这就引起了我怀疑,于是请人调查,才知沈静在医学院有一段不同寻常的恋爱史,她曾深爱过一个男人,已暗结鸳盟,然而硬是被她母亲周子娟生生拆散了。
我曾多次对周子娟说过,儿女的婚姻由儿女自己去处理,情投意合就结成连理,有一方对另一方没有感觉就不要勉强,凑合在一起是不会有幸福的。但她偏要一意孤行,对女儿做着“惊却鸳鸯丶拆散鸾凰”的事,还把我瞒得死死的,想来真是可恼又可笑!
对这桩婚姻,妈妈担心走不远,但看到孙儿孙女相继诞生,我的忧虑渐渐打消了,以为你媳妇心回意转,已放下了初恋时期那段感情。
不过,妈妈也是女人,我知道这很不容易,凡是爱得入心入骨的男人,哪能说放下就放得下的,所以平时加了个心眼观察,发现你媳妇一直视你为陌路,虽不見吵闹,但骨子内却冷若冰霜。夫妻之间妻子的这种冷漠无视,对丈夫来说就是一把锐利的刀,伤害极大,我知道我家林儿遭的是什么罪,知道他为了林沈两家受着多大的委屈,知道他的心有多累丶有多苦。
从此母亲暗中做着后手准备,我有预感,在某个合适的时候丶在某个特定的机缘下,沈静必定会从我儿子身边离开。因为她的丈夫一直不是她所牵挂的,她的两个孩子也没有一个被放在心上。既无牵扯,就无留恋,一直以来就是等一个机会,一个出走的机会……
林林静静地听着,他流着眼泪静静地听着。他并不是为自己有委屈有痛苦而流泪,而是觉得母亲为他操了太多的心而流泪。年过不惑,不仅不能为母亲分忧分劳,反而让六十多岁的老母亲为自己的婚姻问题担惊受怕,不能静心颐养余年,他深感惭愧而自责。此时他再也忍不住了,一头扑在母亲的怀里失声痛哭起来。
彭敏在商场驰骋,智勇双全,尤以杀伐果断而被人称道,其实她更是一位柔情似水的妻子和爱子如命的母亲。平时好像不动声色,暗中却心细如发,为丈夫丶为儿子做着连丈夫自己丶儿子本人都未曾想过的事。例如将来有可能出现某些不利的情况,彭敏却总能预感得到、预测得到,并悄悄做着应对的充分准备,这可能是一个天才商人的一种天生特质。
彭敏看到儿子在自己怀里伤心痛哭,她一手抱着他,一手抚摸他的头发,禁不住也流下了眼泪。
母子两人擦净脸上的泪痕,起身走到围栏边,又放眼望去,远处山峦紫烟缭绕美如画屏,楼下近处芳菲遍地,街边人行道上绿树掩映,春风骀荡,春光浓得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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