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陈佳默享受着地狱的生活时,突然有一天,家里的门铃被按响了。这声铃声,仿佛是战争的一次号角,将恬静的生活幕布无情地撕裂开来。他想起了之前身处终焉之境的那一个星期,每一次门铃响起,都代表着一次未知的危险。虽然他从猫眼中看到外面是一个人,一个和自己一样的只剩下骨架的人,但他下意识还是觉得那是一个危险的无脸人伪装的。只是几秒钟后,他意识到自己早已离开了那些黑暗的地方,于是便安心地开了门。因为门外的人也只是一副骨架,分辨不清他到底是谁。不过从穿衣风格上分辨,陈佳默总觉得这人应该和自己很熟。当她一开口,他立刻意识到,她就是张敏莲。他立即邀请张敏莲进屋休息,自己去给她倒了杯茶。

两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这一次,他们已经不再是灾难之中巧遇的避难者,而是变成了悠悠日常的谈笑者。他们相互说了自己来到地狱的过程。两人不约而同地指出,这所谓的地狱和自己想象里真的差了太多。本以为这里面血腥凶残的场面无时不有,穷凶极恶之徒无处不在,谁知此处的管理竟然如此井井有条,人们的生活如此怡然自得。陈佳默问张敏莲:“你是怎么直到我住在这里的?”张敏莲说:“那个地狱领主不是说有问题就去找他吗?我跟他说了我们是相互认识的人,他便把你家的地址告诉我了。说实话,虽然他自称是‘领主’,但他从来没有摆出一丝高人一等的样子,反而只是勤勤恳恳地为这里的民众做事。他亲自去迎接每一个新来的人,即使那场面实在是让人有些惊恐。对于遵守秩序的人,他会付出一切维护;对于破坏秩序的人,他会毫不犹豫地制裁。我们需要的就是这样的管理者。”

陈佳默说:“也是,在这里每个人都遵纪守法,大概率也都诚实守信,就算他把我的住址告诉你,也不会太担心我的隐私会受到侵犯。况且,我觉得他似乎拥有着某些超能力,能够随时发现那些试图为非作歹的人,然后立刻对他们的行为作出严厉的制裁。”

张敏莲补充道:“而且,你有没有发现,在这个世界里,如果不是熟人,或者只要你不发声的话,没有任何人能够知道你到底是谁,对吧。虽然每个人都只剩下了一副骨架,这的确有些瘆人,但适应了之后,千篇一律的样貌真的是一件好事。你的肖像权再也不会被侵犯,因为这里根本不需要有肖像权这个概念。想当初我在人间生活的时候,就是因为张五利那个老东西的污蔑,不仅害得我把自己的青春囚禁在了监狱里,还让我在别人面前永远都抬不起头来。那些人每天只要逮到我就是举起手机一个劲地拍,我的眼睛都快被那些闪光灯给闪瞎了。那些摄像头仿佛是无数把猎枪,狠狠地盯着我这只弱小的猎物,我无处可逃,被射得千疮百孔,整颗心都已经碎了。他们在网上疯狂地传播关于我的谣言,把我的头像做成批斗的对象。我甚至看到,一个和我相隔近千里但样貌和我有些相像的人,竟然被当地的一些好事之徒给缠上了。网上的消息说,当时她已经走上了自家楼栋的楼顶,一个人无助地朝地面俯视着,她仿佛想用自己的力量把那些无耻之辈全都镇压住。精神正常的人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但在她的处境下,已经不可能有人能冷静地思考了。一个无辜的全民公敌,她的心里会有多么得崩溃啊。在那之后,我迫不得已要出门,要是自己打扮得严严实实,也会被人怀疑;要是光明正大地出去,那些猎枪就会迅速地对准我。我无可遁形。况且我本应有光明正大出门的权利,那些贵人却无情地剥夺了我本应有的权利。而到了这里,每个人几乎都长得一样,没有人认得出你是谁,那些心怀鬼胎的人也就不可能得逞了。况且,只要没有人心怀鬼胎,你也就不会莫名其妙地受到伤害。说真的,我现在看来,人间才是地狱,地狱或许就是那个天堂。”

听到“天堂”二字,陈佳默不知为何想到了张五利。他向张敏莲问道:“你这么一说,我突然想起来了。在终焉之境的最后一天,我是被张五利杀死的,那你呢?”

张敏莲说:“我也是。当我最后看到自己的身体之时,我的灵魂已经脱离了自己的肉体。我看到张五利拿保鲜膜和胶带把我的全身都绑了起来,我简直像个木乃伊一般。接着,似乎是想要掩盖自己的罪行,他用我睡觉时用毛毯盖在了我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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