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君难得地有了些许笑意,纤细的手指掀开食盒,取了一小碟芙蓉糕,还有一瓷瓶桃花酿递给我。

“月月,前朝亲迎不过虚与委蛇,你小气的不备酒,现在总该借本尊的酒敬本尊吧?”

“胡说。”我笑道:“我明明就是真心的,哪里有半点虚假。”

虽然这么说,可我还是自他手中接过酒壶,为他满斟一杯酒,接着就不再管他了,满饮了三大杯,只觉得畅快至极。

“月月,若是你身边的婢女发现你不见了踪影,你如何解释?”

我耸肩:“神尊既然设下结界与我相见,便会想到方法。若是您不愿相助,便亲眼看我颜面扫地,阖宫上下说我这皇帝不行。”

狗君的手微微一顿,轻声道:“许她荣华富贵,要她安静些。”

“放心,房事本尊自会替你想办法。”

我猛地灌下一杯酒。

“多谢神尊大人。”

喝着喝着,我的眼泪落下。

狗君哑然。

“月月,本尊还是第一次见你这般模样。”

是啊,第一次,可我认为的第一次,和狗君认为的第一次大概不同。

我以为,那时我为青红二仙勾魂,我与狗君乃初识,可面见天帝那时节,真武大帝又说什么三千余年未见面,我想,若这一切不是梦,千年前我曾见过狗君。

那时的我,也像现在这般因为害怕而哭泣吗?

是的,我并不像狗君期待的那般,体会到什么人生八苦,对世间一切有所了悟,我哭,只是因为惧怕。

这也是我自哥蔺历劫以来从未真正饮过一口酒的原因,哪怕是米酿。

我生怕喝醉,令世人瞧出我的脆弱,我的悔恨,生怕我醉后胡言,说出我逼父杀弟的真相,生怕我走错一步,便会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每每宫宴,我一杯又一杯地饮酒,实则阔袖之下悉数倒了。一场宫宴下来,衣衫前襟全湿了。寒风入怀,吹得我直哆嗦。

世人皆知,曾经那个“纨绔”太子,当今圣上梁余善酿,却没人想得到,东宫前的树下仅仅埋了三坛酒而已。

害怕吗?害怕。

狗君了然,问我:“怎么样小月月,皇帝做了两年,有没有厌烦?想不想随本尊去别的地方看看?”

我愣了一瞬,狗君已长身而立,在梅树下看我。

慢慢地,他化为鸟身鹿头的模样,周身都泛着蓝色的荧光。

我情不自禁地撂下酒杯,起身。就像千百年来我都重复着这个动作一般,利落地爬上他的背脊。

一去千里,等我再也听不到呼啸的风声,我和狗君已经停在了幽冥之地。

十殿阎罗分立两侧,森寒的面容只瞧得我胆战心惊,躲在狗君身后不敢多看。狗君似乎并不意外,点头示意,哪怕是一个眼神都欠奉。

我二人驶船渡过忘川,抵达功过府,狗君引我走过一条长长的甬道,也不知行了多少里,只见面前豁然开朗,如同白昼一般。

我不明所以,愣愣地扭头去看狗君,狗君纤细的手指微微一扬,我顺着他的指尖望去,只见八百里黄泉路上黄沙漫天,不远处有青石板桥,桥下有一排队伍整齐地排列着。

难道说……

狗君手指微动,在我面前挥了两下,桥下的景象就像是相机对焦一般,清楚了不少。

他们都是淡青色的影子,没有实体,正弓腰慢慢地往前走,走过桥下,便有人影端着一个碗出来,在鬼差的注视下饮尽碗里的液体。

“这……这是奈何桥?”

狗君轻嗯了一声。

我仔仔细细去看,见桥下青石板那里似乎坐着一位女子,她身着红色斗篷,隐在暗处。她的身边还有许多身着白色斗篷的人,可能是鬼差吧。

就在我纳闷时,奈何桥下走过一个熟悉的身影,虽然只有影子,可我还是一眼认了出来,他……他是我的弟弟,梁唯。

只见他神情淡漠,没有任何犹豫地饮了,瓷碗递还鬼差。

狗君解释道:“十殿阎罗王评定他此生功过,此生他无大过错,可入轮回。”

我张了张口,心中五味杂陈。

弟弟没事,那父王呢?

“梁熙武一生贪婪淫虐,暴虐成性,不知教导后世子孙,不知恩养百姓,不知体恤臣子民情。绝不可如梁唯一般顺利入人间轮回。”

是啊,他一生为仇恨所蒙蔽,做了许多错事,死后来到幽冥地府,绝不可能轻易带过。此罪过,谁也不能代他受过。

狗君侧目,问道:“月月,见到他,你是否心情好些了?”

此话一出,我整个人都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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