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苏八面环山,被万峰岭牢牢围裹,早年与外界通联甚少,且以人头树为心建村,照相师所说八卦朝向上各生一条主枝,琼苏人按主枝方向挖下乾、坎、艮、震、巽、离、坤、兑八道主路,延展最远之处正对着环村一圈的八桥河。

八桥河,顾名思义也照卦象建有八桥,桥口是主路的石碑。过路碑后往回走便能见街上相对而立的摊户,由石碑朝树心方向,十米一户,十户一街,左右两侧各通邻道。家家门户上刻有一块门牌,左为单,右为双,共整一百六十户。又因一户一摊,故而闲时聊起多爱说是哪条道上的哪一摊号。

羊家住在坤道一摊位,放眼望去是整条道儿上唯一盖了两层屋的人家。顶天的人头树主枝过于粗壮,略略估计能抵十几个人环抱一周,也压得低,几乎就要搭到羊家的屋檐盖儿了。

青犽抬头,感受到那颗名讳可怕却被视作琼苏守护神的巨树时,一丝异样的感觉席卷全身。

为何清净的气息里,会出现令人浑身发寒的阴浊之气?

青犽微蹙眉,手伸向背后的雷神鞭,戒备地问:“树上可有异?”

羊白微抬下巴,望着枝桠上朵朵硕大的白色花骨朵,平淡道:“人头花而已,这是琼苏的传统。”

“人头花?”青犽双眉微不可察地泛起褶皱。

羊白笑意晏晏:“小神仙有所不知,琼苏历来就有树葬的丧俗。这里的人世代信奉人头树神,家中若有丧事,须用树脂擦拭逝者全身,再用人头树枝割开逝者的头颅和躯干,两者分用枝蔓缠绕到自家头顶的主枝上。人头树会在夜里绽开浅白的花朵,花瓣包裹住逝者的头颅,可保血肉不腐。”

她顿了片刻,继续道:“先祖得人头树庇佑,有幸捱过嗜荒之灾。那场灾难后的头个春天,人头树将沉睡者的灵魂召回世间,祖先因此重见天日,建立琼苏。为此神迹,先祖环绕神树一圈叩拜,以人族最珍视的血脉传承起誓,世世代代忠于人头树的信仰。时至今日,八桥河两岸都还摆满着养神堆,每个琼苏人都仍坚信,待到某个白花绽放的春夜,人头树会听见养神堆下的心愿,再度赐予逝者新生。”

青犽耳边传来春雪覆盖人头花的簌簌声,无数花瓣间半掩半露的旧颜沉溺在安详的美梦里,雪子翻涌的冰白浪花在不经意间洗去阴浊之气。

“小神仙从何处来?琼苏也有不少外乡人定居,说不准能遇上一两个同乡。”

青犽摇摇头:“人心贫瘠之地,恐污尊耳。”

羊白见他不愿多提,便也不再勉强,带他一一赏玩道上的货摊,其中孩童云集的地方最是热闹,半个儿大的小子姑娘围着青犽闹作一团,又是拍手又是跳舞,唱起歌来请他去摸鱼玩儿。

青犽任由羊白脱下左手手套,露出大小拇指长错位的左手。不单是大小拇指,食指和无名指也长错位,羊白出神很久之后才发觉这些不寻常,刚脱下手套时她竟被迷惑是只右手。

青犽能感觉到羊白握住他手时猛烈地抽搐,指尖冰凉透过皮肤传向血脉周围,在片刻的恍惚后义无反顾地牵起那只左手往温水里伸去。

鱼鳞滑腻腻地贴上臂花,清水将青犽的手背烫得通红。不多时,青犽的手背开始冒烟,指尖与腕口处的肌肤逐渐被侵蚀,露出干枯的骨肉。乌黑的兽纹臂花从第二节指骨上开始蜷缩,逃避裸露的伤口肆意流动。那是一头野豹,原本朝向肩头的豹头调转了个儿,兽纹弓起身体,最终缩得只剩下一半,青犽的肩头到手肘被几乎整片的黑色覆盖。

羊白见状,带他捉住一条鱼,迅速离开水面。“臂花”在离开水面后逐渐镇静下来,缓缓游回原状。

“它……它会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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