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又好气又好笑,翻下马来,道:“那天我的朋友都说,拿着这箭去神策府算账,我却一眼就看到这是美人所贻,保存至今。我今日就想提醒你,一来,我从没说过你主子的坏话,你冲着我实在是没道理。”

姜皎想,她瞧不上踩着别人的血泪伤痛尽享荣光的人罢了,王??实质上也没做错什么,所以她有些心虚,也不敢和王??对质。

她正腹诽,王??忽而用箭尾敲了一下她的头,继续说:“二来,我提醒你,这里是长安城,做任何事都务必小心,你只是一个小小侍女,得罪不起任何人。”

“还好你碰上的是我,王某最是怜香惜玉。”王??双手环臂,“不过,我还是得说,我的确比你主子更好。”姜皎捂着被敲疼的脑袋,心里依旧是叽里咕噜地骂他。

而现在,王??又从怀里掏出了那枚箭矢。

姜皎心里有些刺痛,接过箭,她的头被太阳晒得更晕了,她往前几步,想躲在树冠下的阴影里。

王??误会了她的意思,张开手臂拉她进怀里。

姜皎淡淡地挣扎着。

“这支箭,或许当初就应该射死我这个负心郎。”王??叹气道。

姜皎在他怀里,又心酸又无奈,闷闷地说:“放开我吧,我要走了,我要去买冰给公子,酷暑当头,他身体不好。”

说罢姜皎挣脱了他的怀抱,决绝地离去。

身份低贱,无依无靠,白眼与嘲讽本就与她如影随形,姜皎想,这些都是自己习惯的东西。曾经以为和世家公子交往,能让别人高看一眼,能摆脱过往的卑贱,而现在,美梦破碎。

刚开始走,后面是跑,身后那个红色的人影消逝得越来越快。

虽然多了这段不愉快的插曲,她依然去买了冰镇的绿豆汤,敲响了槐花院的门。

凉风轻拂,槐花的花瓣如流金般坠落。

长身玉立于槐花雨中,在斑驳花影中略微透出清俊脸庞轮廓的,正是京中人唤崔九郎的崔珩。

他正听一个书生念自己写作的文章。

“公子。”姜皎轻声唤道。

崔珩转身,嘴角凝笑,凤目清亮,可惜内里却空洞无人。

“喝点绿豆汤吧。”姜皎将瓦罐放在院中石桌上。

长安举子,自六月后,落第者不出京归家,多借静坊庙院及空闲宅居习业作文,直到当年七月再献新作,谓之过夏。

崔珩正是收到一篇新文,特地来此,一方面是为了切磋文章,另一方面,也是出钱接济这些学子。

那书生虽然念得口干舌燥,但是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方才崔大人只是三言两语的点拨,他就醍醐灌顶一般,终于明白眼前这个清俊少年当年是为何能名满京城,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他恨不得把这辈子的所思所想全都倾诉出来。

姜皎一听,依然是那些老生常谈的平藩镇,诛宦官,万事都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文章再写得锦绣云烟,也比不过神策军手上的刀。

她轻轻打了个呵欠,身体不由自主地倚靠在身旁的槐树上,眼皮渐渐沉重,然而,她却听到一阵隐约而急促的马蹄声。

她猛地惊醒,警觉地望向院门方向,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只听“轰”的一声巨响,一把锋利的大刀,无情地劈开了紧闭的大门,木屑纷飞,门轴断裂。

一位身披神策军盔甲的将军,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凛凛地站在门外,他大声喝令:“去!将那几棵槐花树统统砍倒!”

几个书生面面相觑,姜皎横眉冷对,道:“这是私家的树,几位将军凭什么砍?”

骑在马上的将军冷笑道:“陛下有命,伐木重建昭明宫,谁人敢阻拦。”

他眯着眼睛,猛然挥动长刀,掀翻了石桌,姜皎纵身一跃,拉开了险些被石桌撞到的崔珩,谁料那边的槐花树也被砍下,树干轰然倒下,不偏不倚地击中了崔珩的身躯,将他震得踉跄几步。断裂的树枝四处飞溅,擦过崔珩的手臂。

“你!”姜皎难以忍受,正欲上前,身后的崔珩却拉住他的手,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于是几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人将槐树拖走,书生们垂头丧气,掩门的掩门,扶桌的扶桌。

姜皎环顾满目狼藉,气得不轻,她想那个书生写得对,就应该尽诛宦官,宦官统管的神策军也应该死的干干净净,还有那个昏聩的狗皇帝也要驾崩!

姜皎回神,拿出金疮药低头处理崔珩手臂上的擦伤,崔珩忽然用手捧住她的脸庞。

姜皎很是奇怪,她的目光从下颌上崔珩的手指移向崔珩的手臂,再到他那双眼睛,发现里面竟然闪出了一丝光泽。

“皎皎,我好像能看见了……”崔珩微微一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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