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时冬至,但眉上风止。

阔别八年,重新回到这个国度,盛寻潇是感慨万千的。几千个在异国的日日夜夜,总让她觉得自己是个不速之客。其实,她的生命在诞生的那一刻早已这里紧密相连、不可分割。所以在18岁伤心逃逸去法国时,她是悲切的无助的,甚至于得知父亲卖女求荣的企图,是崩溃的。

寻潇,是她的名字。展开讲,寻一个潇湘美梦,是她父亲对她最美好的寄托。

潇湘,对于国人是一个饱含深情的词语。

它是,澧沅之风,交潇湘之渊。

它是,绣屏惊断潇湘梦,花外一声莺。

只是最终成为镜花水月、竹篮打水。

拉着Bonnie的小手和一个二十四寸的箱子走出滑行道。倘如有人问她八年沉淀了什么,她能拿得出手的只有这两样。

Bonnie睁着水蓝色的眼睛,小眼睛像游来游去的小鱼看过来看过去,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盛寻潇很明白一件事情,从她买了这一张从巴黎直飞回来的机票,她就能想象到她从机场出来会见到的第一个人是谁。

不是梁祁,不是爸爸。

是边子衍。

人潮汹涌,环境嘈杂,盛寻潇却能一眼望见他。

在一个人单调而苍白的世界里,他囊括了盛寻潇太多的爱恨情仇了。

他怎么找来的,盛寻潇不清楚,但他手眼通天怕是小菜一碟罢了。

和边子衍的纠缠是为期两年,惊悚奇幻的故事。人们常说现实比故事更加玄幻,盛寻潇深以为然。

16岁那年她从塞纳河畔跌落,醒来后她因意外惊悸丢失了记忆。因为记忆的空白,意外交换了一次人生,无意识替代她一母同胞的孪生姐妹在边家生活了两年。而与此同时,她一母同胞的姐妹,做了盛寻潇,承担起父亲对于她们两个共同祝福的名字。为什么这么说,因为盛寻潇相信,但凡父亲知道母亲难产当年生的是双生子,怎么会容忍她血脉相同的姐妹流落在外多年。

阿月却说,那是爱,更是愧疚和亏欠,盛茂责对自己从来不像对她那样纯粹。

八年,盛寻潇从没设想过再次见到他的场景,因为她以为他们不会再见。18岁离开时,她下定决心再不回来。她只是偶尔在梦醒时发呆,她的前夫Frank先生总是不厌其烦地追问她的前尘往事。因为他说,那沉思发呆回忆过去的样子就像蒙了一层揭不开的薄纱,将他横亘在外。

盛寻潇,没有多抬眼,只是握着行李箱拉手的手指没有再留缝隙。

在人群之中鹤立鸡群、卓尔不凡。他立在那里,徒然觉得天地都开阔了。

人常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边子砚就像陡峭悬崖的一棵古柏,久经风霜仍屹立不倒。

盛寻潇走到他面前,边子衍说:“阿潇。”久远如千年的溯风。

Bonnie看着眼前的长腿,她使劲仰起头,疑惑地看着妈妈。

她的妈妈脸上挂了淡淡的笑意。

Bonnie好奇追问:“妈妈,他是谁啊?”

盛寻潇蹲下:“来之前妈妈教过Bonnie,妈妈的叔叔Bonnie该叫什么?”

Bonnie一点就通,朝着边子砚扬起大大的笑脸,奶声奶气道:“叔公你好,我叫Bonnie,今年四岁。”

“叔公?”

这白白高出好几辈的称呼被边子衍重复了一遍。

边子砚不动声色地玩味了一下这两个字,他朝着盛寻潇挑眉一笑,似乎觉得讽刺极了。

察觉到他眼底不经意的一缕失落,盛寻潇迅速躲开他诘问的视线。

他瞥了一眼她白皙的侧脸,弯下腰将Bonnie抱到臂弯。

Bonnie陡然视线高涨。

四目相对,边子衍看清她水蓝色的大眼睛。在查询到登机信息时的一切猜测都得到验证,他有些复杂地凝视着Bonnie这张小脸,打破砂锅般去探寻另一个男人的面容。

他深深喘出一口闷气后,锋利的眉毛扬起一个弧度。

现在更紧急的事情是纠正这个错误的称呼。

“Bonnie你好,我叫边子砚。但是Bonnie,你应该叫我边叔叔,不是叔公。”

Bonnie咬着腮帮奇怪问:“可是你是妈妈的叔叔不应该就是叔公吗?”

她又转头问盛寻潇:“妈妈,我记错了吗?”

盛寻潇回Bonnie一个肯定的微笑:“没有,Bonnie很聪明。”

听到母亲的夸奖,Bonnie立刻重新看向了边子衍。她神情较真还夹带着孩童天真的赌气,似乎在等边子砚的解释。因为母亲是毋庸置疑的权威存在,这个奇怪的叔公却不是。他明明看起来没有那么老啊?Bonnie想。

边子衍一手抱稳Bonnie,一手拿过盛寻潇手里的箱子。这两个动作做得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徒剩下一个盛寻潇慢吞吞地跟在后面。

他很有耐心解释:“妈妈的叔叔确实该叫叔公,可是边叔叔不是妈妈的叔叔。”

Bonnie从来不怕生,她心安地趴在他怀里:“那你是妈妈的什么人?”

边子衍朝着Bonnie眨了眨眼睛:“Bonnie靠近点,边叔叔悄悄和你说。”

Bonnie用手挡住,在边子砚耳边小声说:“不能让妈妈听见吗?”

虽然是小声但气音很足,盛寻潇听的一清二楚,看着扎着小辫的小笨蛋,她低头浅笑。

边子衍自然也察觉到,但他波澜不惊继续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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