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几年,有个亲戚说种大棚蔬菜很赚钱,父母于是决定种大棚蔬菜。可是没想到,种菜可比种小麦、玉米难得多,忙的多,累的多。虽然收入比只种庄稼粮食作物要多一些,但是付出也多的多。那几年,家里可以说没有一个闲人。地里总有干不完的农活,母亲恨不得放下饭碗就转身去地里了。别人常问:“你娘呢?去地里了是吧?”村子里的每个人都知道小丫的父母几乎不着家,而是像生长于天地之间的农作物,深深扎根在自己的土地上。
小丫对土地也有一种特别的感情。因为从小就在农村长大,父母大部分时间都泡在田间地头。而她则在地里玩耍,现在的小孩儿都在家里玩Ipad,而小丫的童年很多时候都是在田野里撒欢儿。在地里玩什么呢?一年四季有不同的风景,自然也就有不同的玩法。春天,麦苗青青,一望无际的是绿油油麦田,青色可爱,母亲在浇地,这时候阳光和煦,春风拂面,温温柔柔地,带着一丝暖意。从井里抽上来的水清澈剔透,它们唱着歌儿咕嘟咕嘟冒着快乐的泡泡,飞快地奔跑在垄沟里,热情地和小草小花打着招呼。
小丫在地头跑来跑去,有时候顺着垄沟看水流,有时候采几朵在麦苗的青绿间冒出头的小黄花。她把小花夹在耳朵上,有时候随便拔一颗草扔到水里,只为了看着它们在水里飞快地游走。小丫很快学会了如何和自己玩,如何和小花小草玩,如何和蚂蚱、蛐蛐儿玩,如何和蝴蝶、蜻蜓玩。地里的植物、动物都是她的好朋友,她跟它们说话,她给它们唱歌。母亲走过来,她拔起一棵马齿笕,对小丫说:“来,我教你编耳坠儿呀!”只见她左掰一下,右撇一下,一个灵动的带着绿叶、黄花的耳坠儿、手链就编成了。“好看不?”母亲问道。“好看!我要戴!我要戴!“小丫开心地拍着巴掌。这个时候,小丫眼中的母亲如此活泼、有趣,在她的印象中,母亲很少陪着她玩,也很少有时间和她玩,因为她实在太忙了!
还没种大棚蔬菜的时候,地里都是种小麦、玉米。麦子吐了穗,空气中隐约已有甜丝丝的麦香,高高的麦秆随风飘荡,起起伏伏地,形成波浪的形状,很有节奏,好像大自然在弹奏一首春天的旋律;麦苗们化身婀娜多姿的舞蹈家,它们在大地这宽广的舞台上,挥舞着纤纤柔柔的臂膀,整整齐齐地随着沙沙的风声翩翩起舞。小丫和几个小伙伴跑着这舞动的绿色飘带中间,他们在玩捉迷藏。“1,2,3,4......”青青在数数。青青是一个很漂亮的小姑娘,她瘦瘦的,脸很小,眼睛不太大,但是笑起来眼睛眯成了月牙的形状,很可爱。她也很活泼,经常和小丫玩闹。这时候,小丫和其他几个小伙伴则跑着找藏身之所。她们像快乐的小燕子一样飞快地、兴奋地跑着,叫着。在听到青青喊到10的时候快速地蹲下来,并捂着嘴笑着,尽量不出声。青青到处找着,在不远处她听到一个小伙伴被找出来了。另一个小伙伴又起身往别的方向飞奔。“还差一个,小丫!”她听到青青喊,其他小伙伴的笑声也随风飘过来。她不敢动,等着一会儿,她站起来冲青青喊:“我在这儿呢,来抓我呀!哈哈!”麦子结了籽儿的时候,她们会掐几个麦穗,拿到火上烤,麦穗被烤的黑乎乎的。烤熟了的麦籽儿香喷喷的,这时候必须用双手捧着麦穗,使劲儿搓啊搓,一直把麦籽儿搓出来,把搓下来的皮轻轻一吹。手里就只剩一把沉甸甸、黄绿色的麦籽儿了。整把倒入嘴里,一定要用力咀嚼。那是一种独特的“零食”,它有一股独特的草的清香,夹杂着阳光的味道。口感很Q弹,很有嚼劲儿。
春风在一夜之间撒下遍地的黄金,麦子便熟了。热风刮了起来,空气很干燥,天气逐渐热起来。令人开心的是学校要放麦假了。所谓麦假其实就是每年的期末考试前的一个10天左右的假期。期末考试后才是漫长的暑假。一开始,小丫以为这个假期就是平常的一个假期,并没有意识到它和农活有啥直接关系。后来才发现,原来这个假期是让学生们回家帮家长收麦子用的。这一年轰轰烈烈的麦收开始了。父亲和哥哥先是割了地头一片麦子,空出来一大块地方。然后他们把麦茬拔掉,接着用石头大碌碡把地一遍一遍的压的非常平整。这块空地就叫做“场”。场又平又干净,一个石头子都没有,一根草也看不到。小丫就拖了鞋子光着脚丫在上面跑来跑去。脚丫贴着那湿润的、平妥的、有点点黏的土壤,发出“啪叽啪叽”的声响,脚丫是如此舒适,踏实、安逸,或许这就是脚踏实地的感觉吧。各家各户的地头都有一片场,用来放脱粒机进行小麦的脱粒工作。
放眼望去,大片大片的金黄覆盖了大地,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金黄色的麦浪在初夏的热浪中舞动,似乎在和阳光进行最后的告别。大人们拿了镰刀,戴了草帽,弯腰在炙热的阳光下割麦子。他们的背弯了,胳膊和脖子都黑了一圈,草帽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风调皮地吹跑了。一家人早已分好了工,父母和姐姐负责在前面割,哥哥在后面负责绑成一捆一捆的,然后再抱到一起,摞成一垛一垛的。母亲的草帽被吹走了,姐姐的也吹走了,她喊小丫:“丫丫,去帮我们把草帽捡起来。”“哦!知道了!”小丫跑过去追草帽,有时候草帽刚好落在麦芒上停下来,有时候又一阵风过来,它继续调皮一会儿。小丫把捡起的草帽一个一个的摞起来,戴到自己头上,活脱脱一个戴着不合尺寸的大帽子、在麦地里行走的、有点可爱的小号稻草人。小丫也帮着抱麦垛,麦垛看着大,并不沉。但是小丫抱着还是有点费劲儿,因为她的胳膊太短了。不一会儿她就被远远地落在后面了。
脱粒是很脏很累的。这时候小丫都在旁边远远地看着。因为她实在帮不上什么忙,而且大人说那个机器有电危险。轰隆隆机器开动了,一捆麦子扔进去,麦壳呼呼地飞出来,生成一大片连绵不断的粉尘,大人们个个全副武装:只见他们穿上破旧的衣服、戴上帽子和口罩。父亲和母亲负责往里放麦子,大丫、二丫负责往外拽麦秸秆,阿宝负责在下面张开编织袋口接麦籽儿。整个一个流水线作业,完美!中午的太阳直直地照射下来,肚子也咕噜咕噜叫了起来。疲惫的人们从“战场”上退下来,个个灰头土脸的,口罩和帽子盖不住的地方一层灰尘。麦壳麦芒这些东西不光脏,还扎身子。每个人的皮肤痒痒的,必须好好洗个澡。但是下午还要继续奋战,人们只能先忍着。有时候,大家就在地里吃午饭。有的家人用饭盒送饭过来,人们就在地头上一蹲,凑合一顿。大铁壶里盛满了凉白开,人们拎起来对着壶嘴大口大口的往里灌。麦收季节,地头的路上经常有卖冰糕的,据说二姐也卖过。卖冰棍儿的经常是一个老头儿或者学生模样的,骑着一个二八自行车,后座上放着一个泡沫箱,上面盖着一个小褥子,箱子上用鲜艳的红色写着“冰糕冰棍”。“冰糕冰棍儿,卖冰糕冰棍儿!”出了一身汗的人们听到这个诱人的叫卖声,哪个不想来上一根?可是没有几个人舍得去买一根几分钱一根的纯冰棍、一毛钱一根的牛奶雪糕。尤其是小孩儿真的经不起这个诱惑啊。有一年,母亲从县城批发了几袋冰袋回来给大家过麦的时候喝。那时候村里人谁也没见过这种装在塑料袋里的甜水儿。小丫也觉得很新奇,早就想尝尝是什么味道了。但是母亲说,这是给干活的人们渴了的时候喝的,不到那个时候谁也不许动。放了几天,终于到了这一天。母亲在地头上给大家拿出来分享了。大家纷纷说好喝。过了一段时间,村里小卖部才开始有卖这种冻起来的冰袋,叫冰块,大的两毛,小的一毛,而且口味儿和颜色也越来越多了。有无色的原味,有黄色的花生味儿,有红色的山楂味儿的。炎热的暑假里,嘬上一个冰块,别提多爽了。主要它是慢慢融化的,化的很慢,你可以慢慢地享用这一毛钱带来的快乐。
这一天到了午饭时间,大人们都回家吃饭了。母亲对小丫说:“我们回去吃口饭马上来,你在这看着脱粒机和咱家麦子,要不别人就偷走了。我们吃完饭就来替你。”说完,母亲把一个编织袋放在脱粒机上,搭出一个“小凉棚”。“来,丫头,你就坐在这下面,睡会儿也行,你看我给你弄的这儿晒不着,你坐这正好是不是?”小丫钻到脱粒机下面,乖乖地坐下,抬头看看耷拉下来的编织袋,“嗯,这挺好,你们去吧。”她认真负责在地里看着搓粒机。中午的地里逐渐静了下来。小丫觉得有点无聊,有点害怕,但又不敢离开。她只好拿了一个麦秆在地上乱画,或者自己哼几句歌给自己壮胆儿。
麦子都收完了。地里只剩下一座座麦秆山。这可是孩子们的最爱,因为这座山很容易爬上去,也很可以当做滑梯出溜下来。还可以当做蹦蹦床——弹性超好、脚感超软的那种。那时候的小丫和小伙伴在上面叫着,欢呼雀跃地跳啊跳,真的是能力满满,似乎永远不知疲倦,用现在的一个字叫“嗨”。她们不停地探索着新的玩法,比如捉迷藏,在麦秸秆山上随便挖个洞钻进去,另一个孩子来找。这个可太好玩了,因为随时随地可以掏个洞出来,随时随地可能有个小脑瓜从里面冒出来。更好玩的是,在里面可以自由穿梭。你可以从任何一个方向进去,又从另一个不同的方向钻出来。夜幕降临的夜晚,可以在上面捉蛐蛐,看谁捉的多,然后让蛐蛐打架,看谁的蛐蛐厉害。当然还可以躺在上面看星星呢!吹着夜晚的凉爽小风,闻着麦香和秸秆独有的青草香,看漫天繁星,似乎星空要把自己吞噬了一样,人好像漂浮在空中的一朵云,与星空融为一体。那种感觉别提有多惬意了!有一次,小丫和小伙伴们又在玩捉迷藏,一个村民过来用粪叉挑麦秸秆,差点扎住一个其中的一个孩子。“太危险了!”忘了是当时那个村民说的,还是母亲说的了。后来她们就几乎不敢钻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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