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婧从马桶上迷迷糊糊地站起来,正好面对着镜子里一塌糊涂的自己:松松垮垮的脸,不仅是因为没睡醒而冷漠的眼睛,稀少却仍能显得蓬乱的头发……这就是焦虑的具象。陈婧心想,我到底在焦虑什么?头脑每日一问,内心仍然无法作答,彼此沉默片刻,继续和之前的一天一样,开启新一天的生活。生活的忙碌可以冲淡对焦虑质问的浓度,但并不能阻止在她每天刚醒来毫无心理防备时的突袭。很多问题都是没有答案的,不是么。陈婧一边缓缓地扎起头发,一边在心里对自己说。
早餐,原本该是陈婧最喜欢的一餐。
在女儿小的时候,可以不用早晨5点多就起床。她会笃悠悠地准备好炒蛋、火腿、蔬菜水果和牛奶、咖啡,再从面包机里拿出前一晚预烤的面包,香气四溢。一家人围坐在餐桌边,就着晨曦,用美食和好心情唤醒身体,是一天愉悦的开始。这种平和幸福的氛围也持续了好几年,久到陈婧觉得会一辈子如此。而这些年累积下来的底气,也让她觉得,无论遇到什么困难,她都有勇气和能力去面对。那时的她哪里知道,生活,怎么可能这么容易。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早餐时间变成了晦涩而艰难的时刻。现在餐桌上的内容,已经变为前一天买来的三明治或肉饼等,加一杯牛奶。主要是为了吃得快、节省时间。女儿需要尽量多睡觉,还要赶着出门上学,争分夺秒。陈婧不喜欢这种过于紧张的感觉,在很累的时候,有种窒息感。但她还是简单地做了一下心理建设,深吸一口气,推开青春期女儿的房门,面带尽可能真诚的假笑:宝贝儿,起床了哟……昨晚睡得好吗?态度是真的,笑是假的。女儿,则时而温顺时而暴躁,相比儿时的叛逆期,就像从一个小怪物长成了一个大怪兽。
儿时的叛逆,只局限于妈妈不让我吃我偏吃,妈妈不让我玩我偏玩,妈妈不让我干我偏干。现在,现在倒是简单了,就一个问题:我干嘛只能听你的?这个问题没有错。陈婧也知道,但在关键事情上,如果不听就会带来很大的试错代价,而不是所有的试错代价都是可以承受的。她也试图把这个道理讲给女儿听,女儿听了只是撇下嘴,觉得是在危言耸听。油盐不进啊……她会想到自己小时候大人也是这么说自己的。还能说什么?真诚而没有任何说服力甚至已被渲染上了些搞笑色彩的“我是为你好”?和“多喝热水”一样,广义到空洞的实惠,没人会搭理。
假笑过后是真催。如果不催就会来不及,来不及好像从来都不是女儿的错,而是陈婧自己的错。女儿的厌烦、不得已的加快,似乎都只是为了配合她,达到她的要求。每天的不愉快,都是由早晨的催促正式拉开帷幕。
在一通推拉扯拽的过法后,好不容易的,女儿出门上学了。一天里的第一场战役告终,虽然过程多磨,整体也还算顺利。
陈婧以前觉得,在一天的开头有一个好情绪是非常重要的,但是她没有想到想要经年累月地保持这种每天的好情绪,既是不容易的,也是不现实的。对现在的她来说,不容易要更多于不现实。是焦虑么?陈婧有的时候会不由自主地问自己。好像是。焦虑什么?怕迟到,怕挨老师批评,怕对学期评价受到影响?甚至是影响高考?影响前途?影响一辈子的发展?……夸张地想到此,陈婧自己都笑出声来。怎么可能嘛!那还焦虑什么?不知道。反正就是焦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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