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路德才知道伊布被不夜馆收留了,他感到大为恼火。
第一时间就找到了德谟克利特质问。
而德谟克利特已经从玛格丽特那里得到了应对方针。
他对督察队的说法为这是一种渗透战术,他只要帮了玛格丽特这种忙,那么就可以进一步加深和不夜馆的联系,从而获取更多的情报。
目前看来不夜馆招收伊布的举动其实与其说是同情“不受欢迎”的人群,更可能是在趁着这群人现在无依无靠时,从他们身上榨取劳动价值。
路德询问他如何能证明真的如他所说的那样。
他又说因为现在玛格丽特已经和政府协商好了,要将曾经伊布居住的蔬菜仓库,也就是伊布的家,重新以房产名义交由政府,只要给出一些不高的补偿就好。
这个消息对路德而言确实是个好消息,在尼斯城中很多“社会等级最低”的市民们按穆尼茨十项新政来说是不能拥有房产的,但是对于究竟怎样才属于严格意义上的房产和怎样才能统计出这群人到底拥有的哪些固定资产应当被收缴,却是很麻烦,很庞杂的行政统计工作。
路德也多次在父亲身旁听过尼斯政府抱怨各种难处,人手不够、难以统计、资金不够、排查时间漫长、排查流程难以保证效率和真实性等等问题。
于是相关议题一次次搁置,这直接导致了像伊布一家的低级市民居然还能在新政颁布后,居住在尼斯城整整一年之久。路德对此很不满意,伯纳德虽然有自己的思考,但是也告诉路德需要平心静气,他们还没有搞清楚尼斯城的真实状况。
而现在终于能解决关于最低级市民的“固定资产”问题了,路德也就不再多说,只吩咐给德谟克利特任务,继续深入渗透不夜馆。
包子铺之战如此就在玛格丽特的胜利后也保住了战果。
伊布有了新家,虽然这个新家是她母亲一直不希望接触的地方,但是这个新家却圆了梅在世时的愿望。
伊布上起了学。
这是玛格丽特的功劳,不夜馆从这一年开始以各种理由接收那些被迫害者家庭的孩子们,有的是“招来打杂”,有的是“招来做门童”,有的是“招来为工作人员做后勤服务”。
督察队曾经一度质疑不夜馆是否真的需要这么多孩子来工作,而玛格丽特对此的回答是:没什么劳动力比只需要管饭的人还便宜的了。
加上督察队也时不时有人来不夜馆取乐,虽然队内内部把这些人称做“行为堕落”,但是男人总有一些小瑕疵,所以督察队对不夜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督察队一直被瞒在鼓里,知道实情的部分本地督察队员们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沉默。
因为不夜馆内的事实是,类似伊布这样被收留的孩子,他们虽然确实是在不夜馆工作。
但是他们从未被要求必须完成工作量,甚至当孩子们越来越多时,有的孩子就连自己该做什么也不知道,他们反而以为自己来到了天堂。
因为不管他们今天是工作了还是没工作,都可以吃上热腾腾的饭菜、睡上暖暖的被窝,每隔一段时间不夜馆还会为他们采购干净的衣服、漂亮的鞋子,虽然都不昂贵,但是都已足够让他们开心。
到过年时,玛格丽特还会给孩子们招来裁缝、量身定制新年崭新的衣服,让厨师做豪华的餐食。
还给他们找来魔术师、小丑、戏剧演员,表演节目,这些被压迫者的孩子们大多数家境贫寒,他们从未欣赏过人类文明的瑰宝,他们为各种节目感到惊奇、惊叹、开心的时候,他们虽然不明白这样的日子才叫做生活,但他们知道以前的日子是多么的难以生存。
许多的父母、家人、家庭因为种种原因,将孩子送来了不夜馆,以至于到了第二年中旬,不夜馆馆内已经有了近百个孩子,几乎和工作人员一样多,不夜馆的承受能力到了极限。
从此不夜馆不再接收更多的孩子,依然有无数的家庭没能得到帮助。
但是大家都知道,在这片由穆尼茨政权塑造的漆黑夜幕下,不夜馆已经拼尽了全力释放它微弱的光芒,不夜馆不应当被责怪。
一开始玛格丽特让不夜馆内一些受过教育的娼妇或者工作人员抽空来教育孩子们,但是这种教育质量的好坏和教导内容的多寡太不可控。
尤其是到了孩子们越来越多时,玛格丽特希望他们接受的不只是知识的教育,还有为人的教育。
所以玛格丽特便开始寻找资助,她想为孩子们寻找全职老师,孩子们应当有接受教育的权利,因为只有受过教育的孩子长大后才能有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利。
结果很出乎意料。
玛格丽特不敢大张旗鼓的寻找所有有能力资助的人,因为有的人是坚定的穆尼茨支持派,还有的人玛格丽特则不敢冒险试探他们的立场。
只有她熟悉的人是她觉得可以依靠的,一开始没人敢资助玛格丽特的这种工作,但是玛格丽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渐渐的用智慧说服了一些人。
甚至有的人找来了一些穆尼茨支持派的教师,玛格丽特一开始非常的警惕,可是她在接触后发现,有的老师支持的只是政治,他们依然有良知和对于教育事业的热爱。
甚至就连某些尼斯城政府中的公务人员也承诺,自己可以抽出周末时间,每周来为孩子们上三次课,收取的报酬仅仅只是管饭。
于是乎尼斯城这一年开始出现一种奇怪的景象,越来越多的人公开表达出支持穆尼茨政权,这种现象让伯纳德侯爵感到非常欣慰,以为自己的工作终于开始步上正轨。
但他没想到的是,也有越来越多人开始同情被迫害的人们,以至于敢偷偷收养那些家庭的孩子、幼儿。
甚至持两种态度的人完全可以是同一个人。
比如我们熟知的邮局书记员亚德里托·埃尔文,他开始背着良心写各种宣扬穆尼茨政权是多么伟大的文章,同时又毫不违反良心的收养了亚泽。
亚泽则对他承诺会为他打理好家中一切,这既是回报也是交易,因为他想要每周领到一些铜板,照顾自己的弟弟。
亚德里托同意了他的请求。
这也是亚泽之前向德谟克利特说的“自己找到了一份新工作”的原因。
而亚泽的弟弟尤里,则继续帮助德谟克利特卖各种黑市产品,他一直听从哥哥的话很乖,没有惹德谟克利特生气。
德谟克利特已经有了之前与玛格丽特在包子铺联手的经验,虽然尤里的工作能力不算太好,但也不算差,只要有钱赚,那么他也愿意继续收留这个少年通缉犯。
督察队怎么也想不到各种各样的同情派就藏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政府的亚德里托、萨德帮的德谟克利特在他们看来都是可以相信的帮手。
只有伯纳德这位侯爵虽然觉得事情正在一点点走上正轨,但是他依然没有忘记尼斯城给他带来的各种古怪感觉,因此他也依然没有减缓对尼斯城各行各业和政府机构的渗透工作。
总而言之,这一年中,不夜馆内开始偷偷成立学校。
玛格丽特为孩子们招来的老师为他们讲授数学、文学、科学、生物学、化学、物理学、机械工程学、神学、哲学等等各种学。
刚开始,有的孩子们听得昏头转向,有的孩子们听得昏昏欲睡,只有对知识充满热爱的孩子能学得进去。
但是如果老师说:
“好吧,孩子们,如果你们不感兴趣我就不讲了。”
那么又会引起孩子们的一阵惊慌,他们并不是对知识不感兴趣,没人会觉得知识毫无意义,只会有人对于不够聪明的教学方式不感兴趣罢了。
那些年长或年轻的,来自各行各业专职的或者非专职的老师们也开始总结教学经验,一点点勾起孩子们对知识的好奇心。
越来越多的孩子真的开始学到知识了。
伊布就是其中一员。
早上时她会和另外几个小伙伴一起早早的起床,洗漱完就去后厨帮着削西红柿、土豆,摘一摘青菜上的烂叶子,然后帮忙看着锅里热着的牛奶。
厨师们看着孩子们忙手忙脚,一开始虽然总添乱,但是慢慢熟悉后,都觉得孩子们非常的可爱。
随后伊布会回到孩子们住的三个宽敞的集体宿舍,叫太小的孩子起床,为他们洗脸、穿衣、扎头发。
每个房间里虽然住着三十多个孩子,但是并不显得很拥挤,这是玛格丽特为孩子们特地改造的几个大型接待室的房间。
一共有五十二个女孩儿,四十一个男孩儿,伊布每天都主动承担起照顾一部分小妹妹的工作,其他的小姑娘们要么是娼妇们照顾,要么是其他大一点的孩子照顾,伊布今年十岁,她算是所有孩子中比较大的孩子。
至于男孩的那边,伊布很不习惯跟他们相处,他们每天早上总是闹腾腾的,总有人会因为捣乱和恶作剧被教训。
不过没有人会体罚这些孩子,不夜馆的大人们中,就有一部分他们的孩子在这里,每个人都知道属于他们这种人的悲惨命运,没必要再在伤口上撒盐了。
不过伊布还是觉得男孩们和自己很不一样,不管是帮忙拿清洗好的一大筐衣服时,他们可以拿得更多;也不管是每次吃饭时他们都像是老虎一样可以胡吃猛塞。
她觉得男孩子或许就是这样所以才总是有使不完的淘气力量。
等到吃完早饭,伊布就可以选择今天要上什么课,每天都会有两个老师来上课,她可以选择听文学老师讲故事,也可以选择看数学老师写出那些神奇的数学公式,然后讲解其中原理。
她可以选择每天都听两门课,上午和下午各有一门,有的孩子不喜欢工作,就会这么选。
但她觉得她应该为这个照顾自己的地方做点什么,而且老实说有些课程只要落后一节课她就听不懂老师在说什么啦!
总之,她每天都会选择听一节课,其余时间就是去工作,至于是什么工作,她刚来到不夜馆时就问过玛格丽特。
玛格丽特带着微笑告诉她:
“小宝贝儿!你的这个问题得由你自己解决了,你可以去找找格温德琳……”
于是伊布找了好一会儿才在一间客房找到了格温德琳。
她当时正背着伊布,站在凳子上认真的擦拭窗户玻璃。
伊布看着她淡黄色的头发,小巧的身形,觉得这应该就是玛格丽特描述的“她小小的,是黄头发,就像一只小金丝雀一样可爱!”
于是伊布发声向她问到:“您好!请问您是格温德琳吗?”
“您”这个词是伊布那天在包子铺从贵族和玛格丽特交谈中学到的一个新词,她在她们的对话中明白了,这个词儿应该有尊重他人的意思。
格温德琳马上停下手中的活儿侧身看向她。
“什么?”她在窗户边,楼下都是街道上的各种声音,她没听清伊布的话。
“请问您是格温德琳吗?”
“对啊,我是格温德琳,你有什么事吗?”格温德琳站在凳子上看着伊布说。
“玛格丽特女士让我来问问您有没有什么工作可以交给我?”
“噢?你?你也是来住在这里的吗?”
“是的,我以后就住在这里了,应该吧……”
伊布很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会住在这里。
格温德琳第一次见到伊布,栗色的头发、棕色的瞳孔、身形瘦弱,看起来应该比自己年纪小?脸上还的表情带着略微的紧张。
想到这儿,格温德琳就突然有了一种姐姐要照顾妹妹的感觉,便脸色一转,变得成熟稳重,至少她是觉得自己变得成熟稳重了。
带着审视的目光,鼻子中发着“嗯……”的声音,格温德琳一边打量伊布,一边走向伊布。
她觉得自己现在肯定就像一个考察他人工作能力的成熟女性一样。
伊布渐渐看着这个小矮个儿走到自己面前,然后突然停住。
刚才格温德琳站在椅子上,所以对伊布的身高有了错误的估计,现在她望着伊布,她本以为伊布比她矮的。
于是,她红着脸又走了回去,再一次站在了椅子上。
“你快过来!”格温德琳向伊布说着。
等伊布走来,就换成伊布要抬头仰望凳子上的格温德琳了。
格温德琳对这种身高视线很满意,也很满意伊布这么听自己的话,鼻子快翘到天上去了。
“你叫什么名字呢?”格温德琳高高在上的问道。
当然,我不是说这只小金丝雀的态度高高在上,而是物理意义上的“高高在上”。
“我叫伊布,请问……您为什么要站在凳子上跟我说话呢?”伊布确实摸不着头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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