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马行是田家的祖业,自东晋始创。田家宅院广阔,外墙里是宽阔的场院,场院两边是马厩和停放马车的草棚。

田记车马行有马车五十辆,马匹数超过五十,院里有脚夫仆妇正在照料马匹、查检辎车。

场院东面,七八个脚夫正将一个长方的乌木箱紧紧捆缚在辎车上。地上还有四个同样的乌木箱。

田贞匆匆跑过去,朝众人喊道:“停手!”

田家三娘子温雅和善,做事干练沉稳。虽从小被教养要端静,但她却不肯枯守闺房,向往更广阔的天地,从小立志学武走镖,想尽办法溜出闺房跟父亲偷学武功。

田镇方见田贞颇有学武天分,又管束不住,便让她和两个哥哥一块儿学武。不想田贞的武功造诣竟不在大哥之下,更胜二哥百倍。

田贞平素对脚夫仆妇都甚为照顾,车马行的人对田贞都极敬服。大家听到田贞命令,都立刻停下手上的活计。

指挥脚夫载货的袁三见到田贞,有些紧张。

袁三一家都在田记帮佣,与田家关系亲睦。大哥袁升已经是田记的账房,二哥袁盛是总管。只有袁三身无长技,为人油滑,靠着田袁两家关系,陪田宽闲耍混日,也是田宽在车马行的亲信。

“三娘,这是老主人刚接的物货。”袁三谄笑着说道。

“货主可是刚刚离开的三个胡人?”田贞虽然看不惯袁三的嘴脸,但袁家兄弟为田记帮佣多年,还是要留点情面。

“正是。”

“托的什么货?”

“瓷器和绢帛,都是胡人常贩的那些物货。”

“货都点检了?把货簿给我看看。”

“货是二郎亲自点检的。”袁三的脸上闪过一丝狡黠。

“二哥?这趟货由二哥管领?”田贞越发感觉蹊跷。

依田记规矩,物货由管领委托的总管和总管指定的脚总点检并记入货簿。田宽去年因好逸贪杯致物货损毁,气得父亲免了他的总管之职,怎么这次的委托突然让田宽管领?

“送到哪里?”田贞追问道。

“甘州删丹县杨村。”袁三赔笑道。

甘州地处河西狭长的廊道之中,北望突厥,南邻吐蕃,距原州一千三百多里。胡商蕃客往来大唐的民货脚运皆走此道,沿途多山地深谷,为绿林必争之地,盗匪出没。

田宽以前从不敢接往西的脚运,这次不但重新参与车马行的买卖,还胆敢走河西廊道,此事必有内情。

“镖头是谁?”田贞继续追问。

“镖头……镖头……”袁三斜着眼,瞟了一眼站在乌木箱旁的沈恬,然后朝一个脚夫使了个眼色。那脚夫心领神会,悄悄地离开,往宅院走去,尽量不引起其他人注意。

袁三的举动哪里逃得过沈恬的眼睛,沈恬已猜到他和田宽的心思。他们乘田贞出门的时机接下这委托,但田宽断不敢走河西廊道,押送的差事肯定还是落到田贞和他的身上。那脚夫定是去寻田宽来解围。

沈恬进入场院后,不发一言,在五个乌木箱边慢慢来回踱步,仔细验看。五个箱子用的都是粗木,没有镶饰,看上去很普通。但木料散发着淡淡幽香,混着桐油的味道。

细闻之下,沈恬辨出是香柏木。香柏木细密坚固、能防潮防蛀。《唐本草》记载香柏木性味甘平可以入药,香气可以安神,乃名贵木料。制此木箱之人用料讲究,制作却很粗糙,显然是有意为之。

沈恬踱步到第二个箱子边,突然伸手抓住箱子一角。站在一旁的五、六个镖师脚夫竟全无反应。按车马行规矩,物货管领后直至交割前,只有总管召集的镖师和脚夫能够触碰物货,其他人等触碰物货视同劫镖。

沈恬不是镖师脚夫,甚至不是车马行的人。若换做别人,镖师们必定执刀示警、摆开阵势,绝不许触碰物货。

但沈恬不是别人,是田记的金字招牌。别说脚夫不敢出声,就是田镇方在场,也不会制止。

田记这些年大宗货运,都少不了沈恬的影子。连常劫田记镖货的帮派,也不再动田记的货运。田记不但在原州车马行名声大振,而且在河西廊道,田记的镖旗也极有震慑力。这些自然都是因为沈恬。

沈恬抓住箱角,挨个抬试分量。木箱不重,都不足二百斤。五个乌木箱模样无差,分量又相当,若不打开验看,几无差别。

沈恬盯着木箱道:“打开!”

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似有千斤重,压得木箱旁的两个脚夫浑身一颤,不知所措地看向袁三。在田记,沈恬的话甚至比田镇方更有分量。

沈恬的话打断了田贞的追问。田贞也很担心这次的物货,不由得看向了乌木箱。

袁三不敢开口,只能焦急地等着田家的人来主持大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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