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水村旁的隐虎山,属于整个淼阳县乃至汝南郡内最大的三绝山脉。
传说这里曾有猛虎出没,被古人遇见,因而得名于此。
嘉令曾经到这山的外围采过许多次药,对于山麓勉强还算熟悉。
但此时已经快要入冬,万物尽皆凋敝,胡香的丈夫有几味药是镇上的药铺都没有的,嘉令不得不进得比平常更深。
隐虎山无愧其名,与嘉令在前世去过的那些名山大岳完全不一样,这里的植物不仅生长稠密,能够将斑斓猛虎都隐藏于其中,而且无一例外不生得奇形怪状、张牙舞爪,嘉令已经有好几次被极像长蛇的藤蔓吓到。
大奉没有天气预报,出门前嘉令问过村里有经验的老人,观察上午的天象,得到今天会是个晴朗天气的保证才进了山。
她是热爱生命的人,自然知晓在深山中迷路可能会出现的诸多风险,若非胡香丈夫的病情实在紧急,女儿宝珠又着实可怜,嘉令未必愿意涉险。
山麓的药草已经被嘉令挖的差不多,她认真在树丛中搜寻着所需之物的踪迹,不时抬头望望天色,但那生着黄色小花的植物实在稀少,偶见一棵便勾得嘉令越走越深。
就在嘉令沉迷于寻找药草踪迹时,远处的天边慢慢飘来一片云,乌沉沉的颜色泛出不祥,面积之大,竟然能把整座隐虎山的峰头都给拢进去,日光被遮蔽,山上的温度降低,白色的雾气逐渐在整座山间漫延开来。
嘉令认真挖着那棵虎掌草的根茎,拿起来时忍不住小小欢呼了一声,不枉她今日跋山涉水,这药草的品质较之外围寻到的好了不止一个档次。
她把药材放进背篓,一抬头才发现自己已然被浸泡在一片茫茫白雾中,就连树木枝丫间透过来的光线也变得昏暗,原本还不那么可怖的植被此刻全部露出了骇状殊形的底色,像极了奇闻轶事中吃人的妖精,让嘉令的心紧张地砰砰跳起来。
因为不知晓这山间雾瘴是否有毒,她赶忙从随身携带的药盒里取出一枚自制的避瘴丹含住,搜肠刮肚从大脑的某个角落翻出来的方子从她决定要进山起就一直备着,此刻终于派上用场。
藿香跟佩兰清冽的味道让她紧绷的神经一松,有些慌张的头脑也渐渐冷静下来。
嘉令将散落的药锄等物收起,起了这样大的雾,这隐虎山是决计不能呆了,草药什么的都先放到一边,下山保命才是正确做法。
她顺着先前做过标记的几棵树木一一摸过去,摸到树干上熟悉的刻痕时心底一松,深一脚浅一脚地往记忆中的前路走去,身影渐渐消失在浓雾里。
……
柳湾村。
胡桂芬拎着一篮子鸡蛋走在路上,遇见相熟的人时停下来打招呼。
“阿芬呐?今儿是怎么回事,居然跑回来了?”
一个背着衣篓,正要到河边洗衣服的女人问道。
胡桂芬炫耀般地将竹篮上盖着的布头揭开。
“我堂妹她男人前些日子不是伤了腿,我让我婆婆捡出来这几只鸡蛋,送来给他补补身子。”
她这话里没一句真的,她与堂妹胡香的关系自来不算好,她从小就要学着打猪草、拾柴火、喂鸡……胡香自小就被父母娇滴滴地养着,天气冷时连洗衣服的水都不肯让她碰,后来出嫁,爹娘更是因为三两银子的彩礼将她嫁到了周边最穷的秀水村,若不是家里男人勤快,她早就卷了钱财跑路。反观堂妹胡香,在家没受过委屈不说,父母还特意帮她相看了柳湾村最富庶的刘家,那家住的可是整个村里唯一的青砖大瓦房,婆母早死,公爹又只知挣钱不管事,就连丈夫都是一等一的斯文俊秀,因为这些事,胡桂芬早些年不知多少次在暗地里咬被角。
好在苍天有眼,她想,胡香公爹竟然在她进门的第二年就因病去世,男人也伤了腿,现下家里只剩个屁都不懂的奶娃娃,这次她要来本是为了看看胡香的笑话,连东西都不打算带的,但家里的丈夫可怜这个堂妹,非要让她带来这篮子鸡蛋,她明面上不敢违抗,暗地里却偷偷藏了几只。
她想着等会儿可能见到的胡香难堪的脸色,心里美得跟喝了蜜一样甜,殊不知刚刚打过招呼的妇人去到旁边便开始同旁人八卦。
“你们猜,我今儿遇到谁了?”
“?”
“胡桂芬!”那妇人学着胡桂芬的模样,“拎着一篮子鸡蛋,不知道给谁送去呢。”
旁边有人嗤笑了一声:“给谁反正都不会是给他爹娘,前些年那动静,闹得大呢。”
“对啊对啊,”旁边有人接嘴,“要不是捂得严实,只怕现在连她家那口子都不愿意要她。”
最先说话的那个妇人皱眉想了会儿,“你们说,该不会是给……”她朝刘家的大瓦房努了努嘴,众人顿时会意,七嘴八舌地叫起来。
“那便不是来看望,是来看戏的了。”
“保不准那篮子鸡蛋也是坏的!”
……
胡桂芬站到那已经斑驳脱漆的朱色大门前,先理了理头发,才扯着嗓子叫门。
“有没有人,有没有人在家啊~”
在一旁喂药的胡香听到动静支使女儿去开门,心底有些纳闷,自家父母兄弟都在这个村里,有谁会大白天跑来叫门。
胡桂芬叫完之后在门外等了一阵,鼻尖已经冒出细细汗珠,为了今天来见胡香,她可是把自己过年串亲戚的衣裳都给翻出来穿上了,心下不耐烦,但想着目的没达成,到底有些不甘心。
正想着,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从门后响起,不一会儿门开了,从缝隙里挤出来一张瘦瘦小小的女孩面庞。
胡桂芬细细打量了一阵,脸上挤出像菊花似的笑来,“是宝珠啊。是姨母,快给姨母开门!”
她一边这么说着,一边不由分说地挤了进来。
宝珠被她粗壮的身躯挤得差点摔在地上,心下疑惑她到底是不是自己姨母,看看对方身上那明显比自己好了不少的衣服料子,又望向那只被红布盖住的篮子,咽了咽喉咙,到底没再做声。
胡桂芬大摇大摆地走进刘家院子,满意地欣赏比自己几年前来时荒废了不少的景色,看来胡香的日子是真不好过,连家里都败落成了这副模样。
她循着药味摸到了胡香丈夫所在的房间,看见床上病恹恹的男人时暗暗撇了撇嘴,幸好当时没有成功,否则嫁给这个废物的就是自己了。
想到这里,她故意大声地叫了正在给自家丈夫擦洗双腿的胡香一声:
“堂妹——”
胡香被她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吓得浑身一颤,手里的帕子扑通一声又掉回了盆里,她没空去管,转头看向门口,竟是那个自小和自己不对付的堂姐,胡桂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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