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寡言的夏家爹爹终于出声,附和着叶老鬼。

“是啊老方,咱一大把年纪了,跟瓜娃子还置个什么气,好些个孙儿辈的在这看着呢,是吧,咱大度些;你要不解气,我丫的先给它两嘴巴子”

说罢,老黄当真举起巴掌朝着顾蛮牛走去,却被顾运生一把拉住,小冬瓜着急忙慌的求情:

“黄爷爷不能打,你不能打俺爹,你打他,他就不开心,他不开心回家就会揍俺;黄爷爷,求求你了,可怜可怜俺吧,俺有什么错?俺还是个孩子啊!”

好个罗圈债,小冬瓜奶声奶气又一本正经地当众求情,沉浸在伤秋悲春中无法自拔的方老被逗得破涕为笑,他抹去泪痕出声终止了这场闹剧:

“别了,老汉没那么不经事,也不是个没气量的娘们”

叶裴文领悟了几位大人的良苦用心,适时拍起了方老马屁:

“方爷爷,跟着你长见识,你快给我们讲讲呗,也好让孙儿辈的开开眼”

经叶裴文领头,小一辈的忙七嘴八舌跟着求情,小冬瓜甚至非常狗腿地粘到方老身前,使出吃奶的力气紧紧揪着他的衣摆摇晃卖惨;

但凡老者大多难以拒绝隔辈卖萌杀,一句句软糯的‘方爷爷’便足以慰藉创伤、化开心结。

不多时方老果然喜笑颜开,举手投降:

“好啦,好啦,真拿你们没办法,我说,我说还不行嘛!”

方老停顿片刻理了理思路,收拾好手中的烟袋锅子后开口道:

“北佬摆下龙门阵,岂会轻易让咱们得逞?退一万步说,倘若咱们侥幸成功了,他们再填补上泥土,也并非什么难事。”

众人默默点头不语;

说是堤坝,其实也就是小水沟上几锄头泥土罢了,掘开简单,填回去也不难。

“为了不让咱们得逞,北佬一定会借机逼迫咱们动手将事情闹大,比方说主动挨上两拳、崴个脚或流点血之类。”

“顾蛮牛一点就着的性子世人皆知,北佬们只要稍微挑拨,顾蛮牛的脾气便上来了,到那时什么活局死局,他哪顾得上?”

“所以我说,这事情是冲着顾蛮牛来的,虽然听起来有些牵强,但却符合他们的办事章程。”

众人纷纷再次点头不语;

顾蛮牛的性子太暴,他们刚刚就全程体会到了,若是真在争端现场没人拉着,那他绝对会一头扎入这圈套。

这次,顾蛮牛也悟到了其中关键,他无法反驳,脸上的怒气值刷刷往下跌。

方老继续解释道:

“北佬只要抓住顾蛮牛伤人的实证,扭送官家对薄公堂,以官家护短的尿性,此事便不会再与截流相关,指不定反要安个罪名给咱,这可对咱们不利”

“分水不均,咱们被孤立了!上回咱们得势,那是什么样的情景?可是这一次你们看看,有几个乡亲为咱们出头?而我们的遭遇,在不久的将来,定然会在他们身上重演”

说罢,方老理了理烟袋锅子,将烟嘴送入口中,自若地闭眼梦回吞云吐雾。

寥寥数语拨开迷雾,整个事态的发展脉络跃然眼前。

设套、分化、针对、挑事、最后送官,环环相扣可谓妙不可言!

北佬们想要的,难道是他们的命吗?

上次若不是人多势众又是己方有理,官家才不会主持所谓的公道,众人齐齐色变,方老并非瞎掰唬人。

当真是死局!

无权无势无关系,又无家财傍身,所谓自食其力、自力更生的底层虾米不过是愚昧之人的自我催眠罢了,现如今当真遇到点事,连解决的资格都够不上。

顾蛮牛垂头丧气,他愤怒地一拳砸向地面,悲愤地朝天怒吼:

“他娘的贼老天,给条活路啊!”

是了,这是唯一的破解良策,可除了龙王,谁能有那求雨的本领!

顾蛮牛的怒号更多的是无助,是屈辱;

他们进也不成,退也不成,被那简单的堤坝困进了局里!

那悲壮的声音在这热的冒烟的黄土地上四处飘散,没有回音,更没有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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