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冲刚想再度斥骂出口,顿时又打了个冷颤。

不知是否是这几日的经历给这位初出茅庐的公子爷了一点深刻的社会经验,他硬生生的憋回了想要骂出口的脏字。

“咳——本官有要事在身,没时间跟你计较!直说了吧,陈奇瑜直接下的命令,要我寻几人入营,这叫穗的,就是其中之一!”

老张沉吟了一会儿,还是没有让开步伐。

“请问陈帅,又是所为何事?”

“你他妈有完没完?”

潘冲还是忍不住了。

“我他妈哪里知道那姓陈的想干嘛,要不是他还欠着老子的粮——再废话,打断你的老腿!”

冲少说着这话的时候,他身后的随从也是很配合地一同向前踏了一步,气势沉闷,看去也是颇为吓人。

可老兵的腿如同扎了根,一步也没让。

他还想开口,不料又被打断。

这次的打断者,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我就是穗。”

小姑娘开口了。

老兵回眸,眼神里惊异更浓。

“我就是穗,你们带我走吧。”

“小穗,你...”

老兵挑了挑眉,倒是未作更多阻拦,他的脚尖压在黄土的地面,旋转侧身,便让出了通路。

穗于是走上前去,渐行渐远了。

“呵...”

他看着女孩的侧影,摇了摇头,回头走到营里,一脚踹醒了睡得正香的新兵。

“小李,起来!以后轮到你做饭了!”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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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刻钟后。

此时的穗,正坐在颠簸的马车上,斜着身体,一手靠着板子,一手轻轻揉着被粗糙的座板拍得有些生疼的屁股,眯着眼睛,默默打量着骑马走在最前面的那位公子爷。

他的衣服比一般人的更长更松,颜色有点陈旧,但是布料估计很是高级。手上戴了好几个不知是什么材质的手环,绿的白的都有,伴着袖口时隐时现的,很是扎眼。鞋倒是脏兮兮的,和跟着他他的下人没有什么区别。

公子爷的心情看起来很是不好,看去就是憋着一肚子火的模样,身体焦躁的左摇右晃,时不时还要回头训斥一下领路的车夫。

坐在马车对面的家丁注意到了她偷偷打量的眼神,伸出手挡住了,又狠狠颤了一下作为警告。少女赶忙低下头,又缩起身子,一副知错了的模样,那人这才把手收回来。

这废物少爷的家丁倒是挺壮实的,那潘家也是舍得,送这么些有才干的人,再赔上一个不争气的孙辈,来押注中原。

只可惜,他们只能输。

穗默默揉搓着衣角,脑中回想这几日的见闻。

前几日在宝鸡出的那个事,打乱了不少人的计划。

堂堂县令跑到城外,找几个旧日有血仇的闯军小头目强行绑了,拖到城里公开杀掉,丝毫不给陈奇瑜一点面子。消息传开,闯军内部顿时是群情激愤,陈奇瑜也不敢久留了,粮食还没周转好就匆匆上路。

本来按照明军的规划,因为宝鸡算是一个稍大一些的地方,所以他们这一支多是儿童的队伍就要在这个城市里处理掉——送去铺里当学徒,或者给大家族当家丁,好点的能作童养媳。反正这些孩子也无处可去,不如给军里拿点“辛苦钱”,总归不会再留在军里赔饭了。

谁知,领娃子的事儿还没传开,就出了意外,上头就赶忙叫他们撤了。娃儿还没送出多少呢也只得再带上,气的小李是嗷嗷捶胸,他这一路上可就指着这次机会挣点外快了,谁知这盆大水毫不留情的浇灭了他的希望。

不过,有些人的计划可能会耽搁,但有些人的计划也许可以加速推进了...

少女嗅了嗅,燥热的空气里混杂了一丝闷气。汗水拢湿了马车,斥骂声渐渐模糊,树叶混着泥土烂掉,微灰的云笼罩了山野。

嗯,这个味道...

山雨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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