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

白色丝绸的远端落着几丝若隐若现的翠绿漾意,其下的青石台阶只能勉强看到个砖青的轮廓,泥巴和在岸边只现一点浅棕色的虚影。岸下的水里且游有几只洁白的鸭子,远远的看不到肥硕的身子,但脑前一缕橘黄于浓雾中如嵌在珍珠里的金玉一般,极为显眼。

水势平稳缓慢,方才下的丝雨未能扰其分毫,几片长柳顺着柔和的水涡渐渐而下,像是几只初醒的水蛇,正慵懒地晒着浅浅的阳光。但即便只是这般的假象,也扰动了水底警觉的生灵们。

一只刷着青绿色鳞片的鱼儿从不远处一跃而起,身体带动着乌黑的眼睛在半空中转了半圈,又摆着尾巴跌回水里,带起一片小小的水花。这水花带起的波涛又扰动了那本不生事端的柳叶左右摇晃,这小小的水域竟也有了些许热闹,只是刚起不久,却又因擢着划来的船只,跑的跑,晃的晃,再度沉寂下来。

帘子尚且拉开着,能见船头老汉拨着船,握着一根青色的长竹竿,嘴里哼着些土话唱的老曲。曲声入耳,倒是有种恰如其分的平静。

云层稀疏,便有一面极薄的日影梳入,映出了隐秘的金色丝绸。那绸缎耍弄着银线的湍流,起舞于木香之中。船身略老,但质地细腻,支柱结实无痕,桌椅光滑细腻,一股旧木的浓香混着河水的清气入鼻,心旷神怡,宛如天成。

然,亦是因为眼前的人儿。

乌发银簪,若花垂旋。青衣素坠,温婉其中。

乱胡浓疤,黑面冷眉。旧笠破披,惴惴不外。

她倒茶,他饮茶。

她再倒茶,他再饮茶。

只听那老汉的旧歌儿,却想不着是咋念的词。

呵,不专心。

“你喜欢满穗...”

“...”

“还是穗?”

“...”

“...”

“我...”

漾漾,荡漾。

一卷暇风恰如此时穿过窄口,吹起她的青丝,发旁的簪子拂着轻柔,好似被精心呵护于波涛麦田般的白花,微笑着唱着秋的颂歌。

怎能如此熟悉,又如此美丽?

他恍惚,似是看见了那个孩儿,那如月季般张扬但危险的崽子。那崽子眨眼间,竟是同盛放的蔷薇般诱人了。

就在自己的身边,一直一直,有始有终,一刻不离,她,长大了。

如今,却是微笑着将眼睛勾成月牙,温柔地,仿佛望着秋水一般,装着他。

等他回话呢。

“满穗...”

“...?”

她微微歪了歪脑袋,张大了玛瑙般的眸子,轻轻撇了撇嘴。

他心一怵,话语便脱口而出。

“我喜欢...‘满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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