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够倒霉的。

创业,老婆全职,孩子读国际学校这中产破产三件套,让他给全占了!

当然,孩子读的是温哥华公立学校,不要钱,但生活费高啊,一把小葱都要合人民币十块,更别提上餐馆吃饭,请家政。

他有苦难言,林曼也不买他的账。

当初为了支持他创业,她一个人在国外拉扯两个孩子,自己的时间全耗在家庭琐事上了。她这几年的牺牲,难道不是他创业的代价?

夫妻两吵来吵去,林曼明白陆浩尽力了,但心里的怨气是实实在在的。

自从陆浩创业失败,那些在林曼心里奔跑着的希望,就落进了空洞无底的陷阱。后来陆浩找到新工作,林曼又像是进了另一个无底洞,看不到一家团聚的光明。

回流的问题总是在夜深人静时跳出来,搅得她辗转难眠。

林曼有几个朋友举家回流了,都说学校难找,学费贵,孩子适应也是个问题。

有的呆上一年半载,干脆又搬了回来,说还是在国外好。

眼看孩子一天天长大,林曼想回流的决定也越来越难做。

“你们还是回来吧,国内现在发展得可好了,超乎你的想象!你要是懒得做饭,天天点美团外卖就行;不想做家务,雇个保姆轻轻松松。至于孩子上学……找个私立学校凑合一下,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陆浩不想再听林曼没完没了的唠叨了,他确实觉得国内的热闹和方便比怀洛镇好多了。

不用自己做饭,不用做家务,听起来是挺诱人的,但说到孩子的教育,林曼可不想随便凑合!

“叮咚!”手机里陆浩的一条新消息跳了出来:“我今天跟她谈谈。”

事情是这样的。

陆琪昨夜偷偷地躲在被窝里,用Ipad和同学聊天,聊到十二点多,林曼去楼下倒水时,听到她的咯咯笑声,没收了她的Ipad。

“你这么大了,难道一点自律性都没有?”

林曼尽量忍耐着措辞,克制着自己的失望和愤怒。

陆琪,一个刚步入青春期的少女,她的叛逆如同初生的牛犊,对林曼的训诫充耳不闻。

她用毯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用沉默来抗议:“亚洲妈妈老掉牙的那一套,我听腻了。”

林曼的耐心被彻底耗尽,她的怒火如同火山爆发,她抓住陆琪的胳膊,将她从毯子中拽了出来。

在那一刻,她几乎失去了理智,当着陆琪的面,将Ipad砸在了地上。

一下,两下,她的心简直要被砸碎了!

“你要想毁掉自己,就早点滚!滚得远远的,滚出这个家,别来烦我!”

陆琪看着几乎失控的妈妈,倔强地侧过身去,眼角默默留下了眼泪。

林曼熄了灯,砰地关上了房门。

她在黑暗中,静静地呆坐了一会儿,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拿过手机,给陆浩发消息。

很快,陆浩回她:“你把wifi给她断了就行了。”

“Ipad已经被我砸了。”

“设置Wi-Fi可以解决的事,你干嘛砸ipad?”

“已经砸了。”林曼没好气地回。

她想获得陆浩的一丝安慰,期待他说“陆琪很好,哪个孩子不爱玩ipad?”又或者“教育孩子是挺累的,你别太自责。”

陆浩打视频过来,林曼掐掉。

打字能让她冷静。

深夜了,她不想在电话里哭泣,怕陆浩听到让她难堪,更怕陆琪听到,看到妈妈的软弱。

“我早料到了,不过我更管不了。”陆浩的回复像是一记耳光,打在了林曼的脸上。

林曼怪自己手贱,骂了一声“滚!”然后摔了手机,瘫倒在地毯上。

夜,那样静。

百叶窗里隐隐透进来的月光,如同张牙舞爪的怪兽。

脑子里忽然浮现着女儿裹着毯子默默流泪的情景,她擦了一下眼角,起身出门。

推开陆琪卧室的房门,发现陆琪蜷缩着,睡着了。

林曼轻轻给她掖了掖毯子,回到房间。自己却辗转反侧,再也睡不着了,也不知怎样就挨到了天亮。

林曼在窗前站了一会儿,懒洋洋地去洗手间洗漱。

镜子里的女人头发蓬乱,由于昨夜没睡,眼皮沉重地套拉着,整张脸像被人揉捏过后的浮肿。一直引以为傲的冷白皮泛着疲乏的黄,鼻翼旁的两道法令纹,在一夜之间显然又加深了一点。

她算不上顶漂亮的女人,但脸盘妩媚端正,眼睛明亮有神,一米六八的身材高挑匀称,少女时期,追求者很多。

她是文科生,按照高三模拟考的成绩,可以考北大,可是高考前几日,她压力大到接连失眠,导致发挥失常,填志愿的时候,她选了一所985理工科大学新开设的外语学院,读的是英语系。

林曼没上北大,倒也不觉得有多么遗憾,她天性有一种随遇而安的散漫,不是对自己十分苛刻的人。

在她的追求者中,陆浩是最热烈最执着的那个。他们在校园甜蜜地恋爱了几年,毕业后就结婚了。

王尔德说,男人结婚是因为厌倦,女人结婚是因为好奇,结果是双方都感到失望。

如果这是所有婚姻的结局,林曼倒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可悲了。

林曼洗了脸,拍打着爽肤水,再细致地涂抹上精华露。这么看去,气色似乎好了一点。

她对着镜子中的自己,努力挤出一个微笑,试图用这勉强的笑容掩盖昨夜的失眠。

然而,当她的目光再次聚焦,她发现那张脸庞依旧黯淡无光。

这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幻觉罢了。

该回流吗?她第一千遍地问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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